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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一中往事】旷璧城 | 虱子的故事

  旷璧城(1912—2001)杰出的教育家。

  1932年以优异成绩考入清华大学中文系,师从朱自清、闻一多、杨遇夫、陈寅恪等大师。1936年从清华毕业后,回到湖南,投身于教育事业,1949年前历任湘乡女师教导主任,重庆清华中学训育主任,长沙清华中学教导主任、校长;1949年后任省立长沙清华中学校长,1953年省立长沙清华中学奉命与省立第一中学合并,组成湖南省长沙市第一中学,任副校长。为一中扩建上下奔忙,不遗余力。关心师生生活, 为全面提高教育质量而呕心沥血。曾代表湖南,参加全国第一次文字改革会议。她一贯主张教育学生应德、智、体、美全面发展,注重实践,培养技能。她清廉刚正,终生独居,至1991年退休,在教育战线奋斗整整55年,将毕生精力全部献给了普通中学基础教育。

民国时代,中产阶级家庭的子弟从小不认识臭虫和虱子,不过臭虫不久就熟知了,因为寄宿学校的床上是它们群居的好地方。至于虱子则不知其作何形态了。我是从书本上知道虱子的。高小的时候爱看历史演义和前人的笔记小说,其中记载有晋王猛扪虱而谈天下事和宋徽宗、钦宗被虏北去身上生了虫子,形似琵琶的故事。旁人告诉我,这就是虱子。另外,知道虱子的身体很小,因为我有个表姐长得极其矮小,绰号叫“地虱婆”。

1941年夏从灌县回重庆,中途需在内江宿一晚,我住进一家极其平常的旅馆。回到学校,只觉得头痒得很,连后颈都被抓得红中发紫。校医颜大夫看了,说是“癣”,给了我一瓶水杨酸,头皮烧破了,痒还是没有止住,这样过了差不多一星期。有一天偶然靠着书桌,低着头,用梳子使劲搔痒,把头发往前梳,一看桌面上有几个深栗色的小虫子在爬。那是头发上掉下来的,怎么头发里有虫子?仔细观察,形状有点像琵琶,难道长了虱子不成?我赶忙把《辞源》搬出来,翻开虫部找到虱字,果然虱字下画了个小虫子,和我手中那个虫子的形状分毫不差。啊。原来是虱在作祟。长虱子是丑事,决不能告诉别人,好在我独自住一间房,又在楼梯角上,很少有人来打扰,于是我把头伸出窗外先用篦子使劲的篦,把虱子挤掉。再用煤油擦在头发上,用毛巾包装,闷死没有掉下的虱和破坏虱卵,然后用清水把头发洗净。这一着很厉害,不必斩草,就能除根。可是照镜子,只见杀死的虱卵仍粘在头发上,像一串串地。我真急死了,一急到急出一个办法,找来镊眉毛的镊子,把镊夹住头发几根几根地刮,费了几个小时算是除恶已经务尽。这是我第一次和虱子打交道。


魏家范老师作品

第二次和虱子相遇,时在1943年夏,重庆清中自胡家湾迁至南岸土桥新建的校址,真是创业艰难。新址建在五个连环的小山头上,三座平房教学室已半竣工。所谓半峻工是指室内的装修工程还没开始,至于师生的寝室还刚在打地基。大队人马开进来,只能都挤在这三座房子里。教室和宿舍两用,地面分行钉上木板,每个学生可以分得两米长,半米宽的面积。晚上互相夹直着睡觉,早晨卷起被包当课桌就成了教室。老鼠都无地自容,只有虱子乘“挤”而入。生生息息,没两星期,散布全校,定居在学生的衣服、被单的夹缝里。这里我又长了见识,这些定居者身体都是白色,叫衣虱,生在头上的叫头虱,身体是栗色,颜色不同是因居住环境有异,变色起了保护生存的作用。当然,一旦暴露,变色也无济于事。全校师生拼全力花一个星期把它们全部消灭掉了。

  第三次和虱子相遇。不像前两回那么简单,那是带着阶级感情和平共处。1951年冬,我奉派去湘西参加土改工作队,具体工作地方是溆浦县的区、乡。开始在郊区,过了旧历年就转移到山区龙潭。这个地方物富民穷,阶级斗争极为尖锐。过去,地方统治者是四位一体,即既是县长,又是团防司令,又是土匪头子兼族长。有这样一个“父母官”,老百姓真是求生不能,欲死不得。有一个贫农逃避被族长身份者逼着去当土匪喽罗,逃进深山老林,以蕨根苟延残命。族长把他的住房烧掉了,他算是这个村子唯一没有当过土匪的男子汉。其他自十八岁以上的中青年男子,至少也做过三天土匪。扎根串连,物色清白根子,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我住的那家是贫农,一家三代都患了沙眼。眼眶一律是红线锁边,五岁的孙子因患眼病已经瞎了。全村情况,基本如此,穷人不是生活在贫困线上,而是生活在死亡线上。

  我和他们的第三代、两个十几岁的孙女同床。我盖的是自己带去的棉被,松软,用花布套套着。两个女孩带着羡慕神情,睡的时候总得摩一阵。第一晚,还算平安无事。第二晚起,被窝一热就遍身痒起来。用手电筒在被窝内一照,天呀,白内衣上有小点点在挪动,形似琵琶。这不正是栗色虱子在异族,即所谓衣虱?看看这一家子,他们一点感觉也没有,并没有意识到小动物的存在,仁者之心,令人敬佩,我也不好声张,只好与虱子和平共处。从此虱子既伴我晨夕,也伴我走家串户,搞扎根串连。天冷,小组开会,我就坐在火桶上,火气上升,虱子在身上燥动,顺手摸摸,还可捉到几个。真像历史上的大人物,扪虱而谈天下事了。


魏家范老师作品

  3月,教育厅调我回长沙,我把我的新交一起带到岳麓山。到校,打开自己的房间,把那捆行李放得远远的。同学们知道我回来了,一拥而入,要把我围住。我连连摇头喊:“站远点,我一身是虱。”

  思想改造学习会上有同学向我提意见,说我没有无产阶级感情,嫌贫下中农长虱子。这下把虱子提高到阶级斗争、阶级感情的高度,我真不知如何措手足了。

  因为是虱子的故事,所以把后来发生的事提前了。

  文章来源:长沙一中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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