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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弧 | 阿方

阿    方

文/蓝弧

阿方是我弟弟,一母同胞的弟弟。

我们生活在一个特殊年代的特殊家庭里,许多事,不是今天的少年乃至青年所能理解。在我失去了一个弟弟之后,阿方成了我的唯一。他是我唯一有责任、有必要、也有能力保护的人——虽然我自己总是受人欺负,总是没人保护。

倍受保护的阿方性格乖巧,行为谨慎,很少受到父母的指责,与小伙伴们相处,很少吃亏——一旦吃亏,他会马上回来向哥哥报告,他的哥哥从没学会他在5、6岁时就已烂熟于心的“审时度势”,像唐吉诃德那样冲杀上去,轻则自讨没趣,重则饱受一顿老拳。记得一次由父亲带着去天然池洗澡,父亲有事先走了,阿方呢,因为是父亲帮他穿的衣服,也先我出了浴室,待我慢慢收拾好东西出来,阿方已经被几个“凶狠的小子”包围了。

这不是我会害怕的阵势,我无数次的“拯救”阿方,向来勇往直前,义无反顾,问题是这一次他们人多,大概有4、5个吧,虽然都比我小点,可也一样不怕我。在我企图以恐吓的手段吓跑他们落空后,我出手了。一阵混天黑地的厮杀后,也不知身上受了多少处硬伤,断了多少根肋骨,反正,在我是多挨了三五拳,在他们是多生了些许恐惧,也算是平手吧——如果阿方帮我一把,也许我们还稍占上风呢。

战斗本来可以就此结束,我像条狗那样舔舔创口,理理毛发准备撤了,不幸的是“敌方”阵营又添了一员大将。

天哪,他足足高我一个头。他跨前一步,拦住了我的去路。

“往事不堪回首”,挨揍的经历不说也罢,问题是缺胳膊少腿的我勉强从地上爬起的时候,我那可爱的阿方不见了——他先回家向父亲“告密”去了。

照例,我在外面打一次架,就得在家里再挨一顿揍。

阿方的“丑事”还有很多。记得有一次我因为视网膜脱落而住进上海五官科医院手术的时候,我寄给正在扬州读书的阿方30元钱,要他乘五一放假的机会来看我,不过,他没来成。病榻旁,我可爱的表妹给我读着可爱的弟弟的慰问信,“亲爱的哥哥,钱花完了,买不起火车票了,对不起”——好像哥哥的前面没有“亲爱的”三个字,记不清了。

整个青少年时代,我从没打过阿方一次,好像只有一次例外。那时,我在无锡的一家厂里当学徒工,阿方暑假来无锡玩时,正值厂里检修电梯,那其实只是装载货物的升降机,今天的人是不敢乘坐的。那天,师傅让我将电梯开上去,他好钻到电梯箱下面去检修。电梯开到二楼不到点的地方,钢缆断了,电梯箱急坠而下,把我摔得鼻青眼肿。还好,师傅还没来得及钻进去,不然……我千叮嘱万吩咐,要阿方不许动那电梯,但他,居然背着我去开那电梯。

那是唯一的一次,我给了他一个耳光。

事后,跟我同宿舍的扣祥兄把我臭骂一顿,“什么东西,你?父母都不在这儿,他向谁诉说委屈去?”

是啊,人若无处诉说委屈,那么任何人都无权让他受委屈。

1990年的海南岛,余热未消。我因与那时的校长搞僵了关系,便请了长病假到海南做发财梦去了。当时总以为海南的金子跟海南的椰子一样多,一阵风就吹落一大片,谁能肯定不会有几块掉我口袋里呢?于是我在88年先去探查了一番朋友们在那儿的情况,然后准备了千来块钱的“货”,做生意去了。而我那从小“谨小慎微”的阿方,其时刚刚大学毕业,分配在商业局工作,他竟然招呼也不打,“窃取”了我朋友们的资料,离开单位,也去了海南。

说海南岛有“拣不完的金子”并没有错,错是错在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拣到。阿方所在的那家公司,“老总”们是在****金库里拣金子。至于打工仔,他们其实算不得什么员工,充其量,是“老总”们****的道具而已——这类老总现在更多,魄力也更大,只是人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挣钱其实不容易,我们卖过啤酒,那肯定是伪劣的、过期的;阿方还去“卖唱”,他拉得一手不错的小提琴——那可是得自父亲的“真传”,我们甚至想干脆“拉皮条”的得了,那些本地籍的“摩的”来钱可真容易,拉一个,10块,有时还能技女瓢客两边收费。至于“正事”,基本不做。阿方的老板连工资都不发了,听任部下将公司物品拿出去变卖,权大的卖大件,权小的卖小件,没权的不卖。我本人则住在朋友处,吃在朋友处,还借朋友的铺子卖自己的货——朋友有点脸色不好看自也是情理的事。

那是很难再熬下去的了。我的女儿已经降生,好像有一个现成的“逃避”的借口,可是阿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有他的考量,当时,单位来家向父母作最后一次“挽救”:现在回单位,既往不咎。父母电报频频,阿方不为所动,向我道,“你回去吧,你有家小,必须负起责任来。”

我将剩下的货物,作价给了朋友,朋友很是爽快,我能走,他就爽。其时,阿方托别的朋友卖的货,正好出清,得了500块。这钱凑上我的所有现金,刚够买一台走私的18英寸彩电,3400元。我想把彩电带回常熟,也许还能赚回600~800元。问题是,买下以后,我买火车票都有麻烦了。

阿方说,“买吧,不赚几个钱,你老婆面前也不好交待。”

那天傍晚,在三亚市政府旁边的一家小饭馆,我们吃了一瓶白酒,1块5毛,一只火锅,8块,一盆蟹,5块,两碗炒面,3块,吃完后,阿方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跟饭馆老板换成了十张“大团结”——我知道,他明天的早饭不知上哪吃去了。我要还他20元,他坚决不要。他把我和那台彩电一起塞进了去海口的大巴。

第二天凌晨到达海口,乘渡船到海安,坐巴士到湛江,转火车至南宁,再换车到上海,第四天晚上到上海,不得已花10块钱住上一天,第五天中午到家。

妻子抱着还只认得母亲的女儿为我开门,妻子亦嗔亦喜,为几个臭钱忍心抛开妻女,她恼怒;为抛开了妻女的男人又回家了,她高兴,可是,我都没怎么在意,我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去邮局。

我将余下的46块钱汇给了阿方。

那台彩电我没忍心卖掉,它的确很好,清晰,纯正,它“活”了十年多一点,911那年,随着“滋”的一声轻响,显像管坏了。我把它送给了修理电器的朋友,因为,它不必继续承载我们的亲情了,亲情融在了我们的血液里。

作者简介

蓝弧,本名陈圆,网名江南蓝弧,男,1960年生,退休教师,业余作家,有长篇历史小说、传记等百余万字及散文、杂文、报告文学等数十万字作品出版和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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