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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面房(作者:陈佩君)

上海老底子每天呈送精彩文章一组

打开尘封的记忆,寻觅往昔的岁月

叙上海老底子事  忆上海老底子人

诉上海老底子情

陈佩君



门面房,是位于道路一侧临街的独立式房屋,或者说是路边具有独立性的房子。门面房给人直觉就是商铺开店的。其实,这只是一种偏面的认知,临街的房子也有属于民宅的,那些原始日式风格的老房,鹅卵石墙面、老虎天窗、亭子间楼下是几家合用的灶披间,诸如此类结构特征,与弄堂房子看上去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弄堂房子被门面房挡在了前面,门面房站在路口,好像并不是出于自愿的,用复杂的眼神看车来车往热闹的景象。


可以这样说,门面房比弄堂房子还要藏不住私房话。

说它藏不住私房话,是因为仅仅一块薄木板,把前楼与后楼两家人轻而易举地分了开来,或者是楼上人家打地铺,就能听见楼下睡在阁楼人家放屁或打饱嗝的声音,如同松动的牙齿盘旋在老化的牙龈上,不靠谱地从缝隙里钻出来。不过,时间长了,见怪也不怪了,吃喝拉撒,家长里短,反正就这么一点破事,谁不懂得呢?每日太阳升起,一起拎马桶出来走向粪池,一起坐在门口拣菜,一起拥挤在合用的灶披间,一起打开头顶上那盏可以碰得到几瓦的黄灯泡。夏日时,夕阳西下,家家户户把饭菜从门面房里端出来,一片空地,怎么顺手怎么来,你夹我碗里的红烧肉,我来尝尝你碗里凉拌西瓜皮,亲如一家,哪能想得起在灶披间为一盏灯谁占谁的光这种不上台面的事呢?



为了写一部关于在上海老房子生活几代人故事的长篇小说,我做了一些功课。我觉得门面房相对于石库门和弄堂房来说,就好比是当年需要布票“的确凉”料子与不需要布票零头布的等级差别,不过,相对于那些自己用砖头水泥砌起来、夹在参差不齐狭缝中的私房,门面房又好像是一块正品的布料。尽管如此,门面房终究是自卑的,如同一个孤僻的孩子,望着周围的同龄人欢乐地玩耍,偏偏又走不出自己的世界。周围的高楼升起来了,它们以一种高傲的眼神藐视门面房,门面房好像矮人一等似的站在高楼裙房的眼皮底下,督促自己,一定要生存下去。

厂子拆走了,烟纸店没了,甚至一直和门面房为伴的老虎灶也消失了,拔地而起的是一幢幢让人耳目一新的现代建筑。虽说在梦里依然能见到老虎灶里那热气腾腾的水烟气,但打开门,一眼便会撞见高楼的新面孔,在它的心里多半会露出无奈的神情。

不过,他们想过,只要户口上的名字存在,动迁时一定有自己的份额。有的户口本上的成员如楼道上分布的蜘蛛网电线一般,谁也别想打谁的主意,即使有条件出去买商品房,也不会把户口迁走。当然,有的户口本上没有几个人,关系也不复杂。搬家前,把自己的窝居缝缝补补一下,为的是出租时能抬高一点租金。在邻居眼里看来,向东家租房的肯定是刚从外地来上海的打工者,于是,阿婆爷叔大妈们会把目光集中在“新邻居”上。后来,发现“新邻居”纯粹把窝居当成窝居,没有多大的欲望,平日早出晚归,灶披间的灶台近乎成为摆设,即使是休息日,也看不到他们的人影,白天蒙头睡觉,天黑下来才从窝居中闪出去找食吃,时间久了,注意力也渐渐转移了。而对于这些“新邻居”来说,他们不会主动向阿婆爷叔大妈们打招呼,过一天是一天,谁知道自己下一站在哪儿?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的房客,那些以夫妇名义的,或扩展棋牌室生意的邻居,又或和父母吵架冲动型的年轻人,他们以各种各样原因向房东租借,却没有任何理由悄然无息地搬走。房东每次迎接下一位房客前,必须忙前忙后打扫一番,时间久了让房东也觉得头疼,有的房东索性关门不向外借,动迁是迟早的事,为何要把自己弄得这样辛苦呢?



然而,窝居在里面的人家还得继续生活下去嘛,门前门后的一个个空地变成了单元的违章建筑,从第一家搭建起简陋的小浴房,在原来灶披间的楼梯转角处安置一个电动马桶,随后第二家依样画葫芦,发展到最后一家搭成像模像样的小卧室,仿佛在告诉周围的高楼建筑,麻雀虽小,五脏也要齐全。

渐渐地,又有几家人家在外买了房子,然后把窝居出租给做小本生意的外地人。虽然月租费比弄堂房子高一些,但细细一想,过去每日一早推着小车到菜市场抢地盘卖早餐,现在门面房可以让他们没了后顾之忧。房东既然没有像邻居一样搭建违章建筑,没有为房客搭建小浴房,那就向邻居借用浴房,等价条件就是用他们的早餐来交换,谁不欠谁,或许还能进一步处好邻里关系。

有的人家掐着手指算算,好像觉得不合算,谁知道晚间上窜下跳的老鼠是否逗留过发酵好面粉呢?不过,有的人家倒是想得明白,眼不见为净,谁敢说公家食店里的大饼油条百分之百的干净的呢?都是夹缝里求生存的人,与人方便等于与己方便,不就是借一个地方洗澡吗?反正水电煤用公家的,看煤气管道油腻污垢厚厚一层,谁看见自己的煤气表上的火针在走动呢?即使水电煤费到动迁这一天总算账,又能出多少?

抬头不见低头见嘛,你能满口说自己不会求人吗?搬走的年轻人终究是不想回来的,可是有的老人只想扎根自己的老窝,在这种情况下,远亲就不如近邻了。而那些起早贪黑的小贩人家也打过小算盘,服侍老人再辛苦,也要比他们做老本行有钱赚,如果把原本要用大油锅的生意改为不用大油锅的生意,然后按上海人口中的“灶披间”的煤气灶台上摊煎饼,次日一早放在门口卖,省下时间和精力去赚另一份工作的钱,何乐而不为呢?

生意,就是不断生出新的主意和思路嘛,即使一时生不出新的主意,每天从门面房走进走出,也会生出灵感来。后来他们有的在门口摆放几袋大米和赤豆绿豆什么的,并在窗台的钩子上挂一个价钱牌子,陪老人孵太阳时,顺便照顾自己的生意;有的在门面房门口做起了柴爿馄饨生意,那些晚间自习回来的孩子,或者是聚一起搓麻将的邻居,又或者是纯粹路过门面房的过客,都会来光顾,有的吃客一边吃还一边夸奖,说这个味道是上海人的味道。就这样,他们在抓住上海人胃的同时,不知不觉地改善了邻里的关系。白天,他们成了门面房的看门人,替谁家晒在门口的被褥收进来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楼上楼下邻居腾出地方让他们放置做生意要用的柴爿,是默认许可,也是一种友好的举止。

但愿门面房不被拆迁,这样可以利用门面房的优势继续做他们的事。这是租门面房小贩们的心声,而有些和他们一同背乡离井的老乡虽然不会直接嘲笑这是坐井观天、鼠目寸光的表现,但是话赶话,也会扑灭老乡所要的希望。煤卫合用或者没有煤卫条件的老房子都属于拆迁范围,所以,他们得到消息之后,就奔向有电梯的楼房去当保姆,或者到三级四级医院做护工,总之,劝说老乡没必要在犄角旮旯里和老鼠们争食,没有远虑必有近忧呀。

据了解,动迁组进入房屋征收场地后,守住在门面房里的一些老人没有过了这道门槛,睡在自己窝居的床上,走了。

瞧那些老态龙钟模样的门面房,步履蹒跚,突然想起了曾读到过《红楼梦》里的一句经典之语:走的走了,死的死了,也只能由他罢了。虽然用在这里很不恰当,动迁毕竟对于百姓来说是一件开心的事,但是我只想说的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留下的但愿是美好的回忆。

鸣谢:陈佩君女士赐稿分享!


作者简介:


陈佩君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丹飞文学奖首席签约作家。诗、散文、小说见于《上海文学》《北京文学》《文学报》《劳动报》《新民晚报》等报刊。出版有诗集《行囊》(中国文联出版社)《魔都咖啡》、长篇小说《无法刹车》(以上文汇出版社)。有诗作镌刻于苏州河公共空间,诗歌《永不消失的电波》被中宣部推送。曾获上海市五一文化散文金奖、上海苏州河公共艺术奖、北京文学散文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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