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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探微
（105）
毛羽未丰——释“羽”
朱英贵
“毛羽未丰”这个成语源自《战国策·秦策一》：“寡人闻之，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是指小鸟没长成，身上的毛还很稀疏，因而飞不高，借以比喻年纪轻，经历少，不成熟或力量还不够强大。这其中的“毛”是指禽鸟身上的短绒毛，而“羽”则是指禽鸟身上的长翎羽。本文就来谈谈这个“羽”字。
一、“羽”字的字形解读及造字本义
“羽”字的甲骨文字形很丰富，请看下图罗列的50个“羽”字的甲骨文不同形体：
从上图可以看出，早期甲骨文总的特点是像实体的羽翼，而并非侧重于翎羽。也就是说，甲骨文中大量的“羽”字描画的是禽鸟的翅膀，而并非翅膀上的翎羽。故“羽”字的初文应该是含有翎羽和羽翼双重含义，只是后来的字义演变使“羽”字朝着翎羽的意思倾斜了。
再来看看“羽”字的字形演变（参见下图）：
“羽”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上图选取了“羽”字的甲骨文、金文和小篆等古文字字形，可以大体看出其形体演变的痕迹。前一个甲骨文字形为羽翼的象形，后一个字形则逐渐向表现翎羽的方向演进，还附带着翎羽的根部。
“羽”字的金文字形，前一个取自商代晚期或者西周早期的青铜器“宰椃角”，系承继早期甲骨文字形而来；后一个取自战国早期的“曾侯乙鐘”，其字形比较特殊，翎羽下有长柄，但应该还是跟后一个甲骨文字形有关。
“羽”字的小篆字形是在后期甲骨文字形与后起金文字形基础上演变而来的，仍不失像鸟羽之形。现今用的隶书与楷书的“羽”字都是在小篆字形基础上经过隶变与楷化而来的。
《说文解字》卷四羽部：“羽，鳥長毛也。象形。凡羽之屬皆从羽。”
许慎的解释意思是：“羽”，就是鸟的长毛，它是个象形字，大凡跟羽毛的意思有关的字都可以用“羽”作为表意偏旁。
何谓“鸟长毛”？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解释为：長毛，別於毛之細縟者。”确切地说应该是指“翎羽”。
二、“羽”字的字义演变源流
“羽”字的构字理据即象鸟羽之形，它的造字本义就是指鸟的翎羽。例如：“厥贡……齿、革、羽、毛。”（《书·禹贡》）孔传：“羽，鸟羽。”再如：“羽、毛、齿、革，则君地生焉。”（《左传·僖公二十三年》）又如：“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孟子·梁惠王上》）
“羽”字可作鸟类的代称。例如：“天下之大兽五：脂者、膏者、裸者、羽者、鳞者。”（《周礼·考工记·梓人》）郑玄注：“羽，鸟属。”再如：“乃有迅羽轻足，寻景追括。”（《文选·张衡〈西京赋〉》）又如：“无计去，月明肠断双栖羽。”（宋·丁羲叟《渔家傲》词）
“羽”字还可引申指鸟类或昆虫的翅膀。例如：“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诗·豳风·七月》）再如：“（季春之月）鸣鸠拂其羽。”（《礼记·月令》）郑玄注：“鸣鸠飞且翼相击。”又如：“有心求缩地万里，无羽可朝天九重。”（宋·陆游《冬夜读书》诗）
“羽”字可引申为特指五色羽毛，多用来装饰乐器木架。例如：“设业设虡，崇牙树羽。”（《诗·周颂·有瞽》）孔颖达疏：“设其横者之业，又设其植者之虡，其上刻为崇牙，因树置五采之羽以为之饰。”高亨注：“古时乐器架子横木上刻如锯齿状，用以悬挂一排大小不等的钟磬，此锯齿即崇牙。树羽，在崇牙上插五采羽毛。”再如：“鼖鼓路鞀，树羽幢幢。”（汉·张衡《东京赋》）又如：“妍歌妙舞之容，衔组树羽之器。”（《文选·颜延之〈三月三日曲水诗序〉》）李善注：“阮谌《三礼图》曰：‘笋虡两头并为龙以衔组。’曹植《九咏》曰：‘云龙今衔组，流羽兮交横。’”
“羽”字还可引申为指称旌旗。例如：“（郤叔虎）被羽先升，遂克之。”（《国语·晋语一》）再如：“将秉先登羽，岂敢听金声。”（汉·王粲《从军行》之二）又如：“（复）于是被羽先登，所向皆靡，贼乃败走。”（《后汉书·贾复传》）又如：“万里飞蓬映天过，孤城树羽扬风直。”（唐·杜甫《复阴》诗）
“羽”字还可引申指古代箭杆上的羽毛。例如：“养由基射兕中石，矢乃饮羽。”（《吕氏春秋·精通》）高诱注：“饮矢至羽。”
由此可引申指代箭。例如：“贲育之伦，蒙盾负羽。”（汉·扬雄《羽猎赋》）再如：“或乃边郡未和，负羽从军。”（南朝·梁·江淹《别赋》）又如：“年华似羽，任锦瑟声寒，琼箫梦远，羞对彩鸾舞。”（宋·陈允平《摸鱼儿·西湖送春》词）
“羽”字还可指称用雉羽制成的舞具。例如：“舞干羽于两阶。”（《书·大禹谟》）孔传：“干，楯。羽，翳也。皆舞者所持。”再如：“九月，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左传·隐公五年》）杨伯峻注：“舞时，文舞执翟，《诗·邶风·简兮》‘右手秉翟’是也。翟是雉羽，树之于竿，执之而舞，故亦称为羽。”又如：“执干、戚、戈、羽。”（《淮南子·时则训》）高诱注：“羽，舞者所执翿也。”
“羽”字还可指称用羽毛制作的扇子。例如：“朝游忘轻羽，夕息忆重衾。”（《文选·陆机〈赠尚书郎顾彦先〉诗之一》）再如：“客或措一二辞不契其意，又弗答，然挥羽四视不止。”（宋·岳珂《桯史·稼轩论词》）
“羽”字还可指称钓竿上的浮子。例如：“鱼有小大，饵有宜适，羽有动静。”（《吕氏春秋·离俗》）再如：“羽沈知食駃，缗细觉牵难。”（唐·韩愈《独钓》诗之一）
“羽”字还可指称书信。例如：“发羽匆次，率勒上报。”（明·张煌言《与某书》）再如：“辄因便羽，附布区区。”（清·顾炎武《与杨雪臣书》）
“羽”字还可指称五音之一。例如：“皆文之以五声：宫、商、角、征、羽。”（《周礼·春官·大师》）再如：“琴瑟尚宫，钟尚羽。”（《国语·周语下》）又如：“欲使宫羽相变，低昂互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宋书·谢灵运传论》）
“羽”又是古代计量单位。例如：“一羽谓之箴；十羽谓之缚；百羽谓之緷。”（《尔雅·释器》）
“羽”还可作为称呼鸟类的量词。例如：一羽信鸽，一羽喜鹊。
根据上面对“羽”字的字义演变过程的梳理，现将“羽”字字义的发展脉络简示如下（示意图中的横直线表示字义之间的先后演变关系）：
三、含有“羽”字文化含义的相关成语
“羽”字在相关成语中的文化含义大致有如下五种情形：
其一，成语中的“羽”字指鸟的羽毛。例如：
鸿衣羽裳——以羽毛为衣裳。指神仙的衣着。语见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河水二》：“岩堂之内，每时见神人往还矣，盖鸿衣羽裳之士，练精饵食之夫耳。”
积羽沉舟——羽毛虽轻，积多了也能把船压沉。比喻小小的坏事积累起来就会造成严重的后果。语见《战国策·魏策一》：“臣闻积羽沉舟，群轻折轴。”
吉光片羽——吉光：古代神话中的神兽名；片羽：一片毛。比喻残存的珍贵文物。源自汉·刘歆《西京杂记》卷一：“武帝时西域献吉光裘，入水不濡。”
铩羽暴鳞——铩羽：羽毛摧落；暴鳞：鱼鳞露出水面。飞鸟羽毛脱落，养鱼之水已干涸。用以比喻失败或不得志，处境极为困难。语见南朝宋·鲍照《拜侍郎上疏》：“铩羽暴鳞，复见翻跃。”又作“铩羽而归”。
羽毛未丰——丰：丰满。指小鸟没长成，身上的毛还很稀疏。比喻年纪轻，经历少，不成熟或力量还不够强大。源自《战国策·秦策一》：“寡人闻之，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又作“毛羽未丰”。
羽翼已成——鸟的羽毛和翅膀已长全。比喻力量已经巩固。语见《史记·留侯世家》：“多欲易之，彼四人辅之。羽翼已成，难动也。”
羽翼渐丰——原意是鸟的翅膀渐渐丰满，可以离开父母了。后来引申为形容人渐渐长大、成熟。
羽扇纶巾——拿着羽毛扇子，戴着青丝绶的头巾。形容态度从容。语见宋·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词：“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榆灰飞烟灭。”
其二，成语中的“羽”字指鸟的羽毛但有比喻意义。例如：
爱惜羽毛——羽毛：比喻人的声望。比喻为珍惜自己的名声，行事十分谨慎。源自汉·刘向《说苑·杂言》：“夫君子爱口，孔雀爱羽，虎豹爱爪，此皆所以治身法也。”
毛羽零落——比喻失去了帮手或亲近的人。语见晋·孙楚《为石仲容与孙皓书》：“外失辅车唇齿之援，内有毛羽零落之渐。”
钻皮出羽——比喻极意夸饰自己偏爱的人。源自汉·赵壹《刺世疾邪赋》：“所好则钻皮出其毛羽，所恶则洗垢求其褊。”意谓对于所喜好之人恨不得转进皮肤夸奖其毛羽，对于所厌恶之人恨不得洗掉污垢去寻找其瘢痕。
钩金舆羽——钩金：三钱多重的金子。舆羽：一车羽毛。意思是金子虽比羽毛重，但不能说三钱多重的金子也比一大车羽毛还重。比喻不顾具体条件，类比失当。源自《孟子·告子下》：“金重于羽者，岂谓一钩金与一舆羽之谓哉。”
其三，成语中的“羽”字指古代箭杆上的羽毛。例如：
射石饮羽——饮：隐没；羽：箭尾的羽毛。箭射到石头里，隐没了箭尾的羽毛。原形容发箭的力量极强。也形容武艺高强。源自《吕氏春秋·精通》：“养由基射兕中石，矢乃饮羽，诚乎兕也。”
没石饮羽——事见《史记·李将军列传》：汉李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箭入石，箭翎也隐没不见。用以喻指功力精湛。
弯弓饮羽——形容勇猛善射。源自《韩诗外传》卷六：“昔者楚熊渠子夜行，寝石以为伏虎，弯弓而射之，没金饮羽，下视知其为石，石为之开，而况人乎！”
镞砺括羽——镞砺：磨砺箭头；括羽：用羽毛装束箭尾。比喻人刻苦磨练，力求精进。源自语本《孔子家语·子路初见》：“子路曰‘南山有竹，不柔自直，斩而用之，达于犀革。以此言之，何学之有？’孔子曰‘括而羽之，镞而砺之，其入之不亦深乎？’”
其四，成语中的“羽”字指称“五音”之一。例如：
移宫换羽——宫、羽：古代乐曲中的两种曲调名。原指乐曲换调。也比喻事情的内容有所变更。语见宋·周邦彦《意难忘·美人》词：“知音见说无双，解移宫换羽，未怕周郎。”
移商换羽——本指乐曲换调。“宫”、“商”、“羽”均为古代乐曲五音中之音调名。①比喻事情起了变化。②比喻随声附和。语见宋·袁去华《清平乐（移商换羽）》词：“移商换羽。花底流莺语。唱彻秦娥君且住。肠断能消几许。”
引商刻羽——商、羽：古代乐律中的两个音名。指讲究声律、有很高成就的音乐演奏。语见战国楚·宋玉《对楚王问》：“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
其五，成语中的“羽”字指称书信。例如：
断羽绝鳞——断绝书信。羽鳞，犹鱼雁。语见元·柯丹邱《荆钗记·套书》：“因科举离乡半春，从别后断羽绝鳞。今日天教遇你们，趁良使附归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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