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故园

前些日子，为筹备铅山县老年大学的辛弃疾词讲座，和几位同时担任教学任务的朋友共同备课。期间，曾强（曾任铅山县委办公室副主任，现已退休）一次偶然问我是否认识本县永铜中学的詹锋校长，我说不认识。曾强说，哪天我们去玩玩，你是老校长，詹锋校长曾经提起你，很敬佩你的。我以为曾强就是说说而已，谁知道他还真上心。昨天中午，他做东请我和几位朋友吃饭，饭后就请一位朋友驾车送我们来到了坐落于永平铜矿矿区的永铜中学。

我从1976年底被招工到2010年退休，一直是江西铜业集团公司的员工，永平铜矿是集团公司的下属生产单位之一。早在江铜公司成立之前20多年，铅山县永平镇就有了一个地区办的永平铜矿，企业规模不大，但有那个时代国有企业的通病——除了没有火葬场，其它什么行当都有，当然，学校更是必不可少，从幼儿园到高中成一系统。那个时候国企办学校师资来源主要是分配到企业的大学生，当时永平铜矿子弟中学的校长是北师大的研究生，教导主任是清华大学核物理专业的毕业生，另外不少老师都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但是，这些老师都是理工科的毕业生，文科院校毕业生基本没有，因此，文科老师奇缺。阴差阳错，1978年春季开学，单位上就把我这个“掘进工”调配到永平铜矿子弟中学去教高中生语文课，而我仅仅是只正儿八经读了一个多学年的六八届高中生，那真是赶着鸭子上架。这年年底，校长问我：江西师大函授中文本科招生你去不去？我连什么是“函授”都不清楚，问清只是寒暑假期间面授，其余时间函授。我特意问了：教材可以报销吗？校长说：当然报销。我又问：面授旅差费呢？校长说：报销。于是我就抱着“反正不吃亏”的想法报名参加了入学考试，只考语文，我考了一个全县第一名，校长比我还高兴。但1979年，我们学校高考放了一个卫星，因此校长去新成立的公司技校当校长去了，升为正处级。因为1979届是我第一次带的毕业班，所以，我也“与有荣焉”。此后基本上逢单的学年我都是高三毕业班的班主任、年级长和语文老师之一。

函授前前后后学了六年，1985年我担任了中学教导处主任。因为学校的体制是中小学一体化管理机制，中学的教导处实际就承担了中学的全部教学管理工作。我“新官上任三把火”，三十来岁，血气方刚，大刀阔斧，“严刑峻法”，大力整顿教学秩序，使子弟中学在较短的时间内，改变了因为矿山内外复杂因素导致的冲击教学秩序的混乱局面，学校教学秩序日趋正常，教学质量稳步提升。子弟中学的教职员工精诚团结，狠抓管理和教学，校风、教风和学风在当时全县都是公认的一流，矿外的学生通过各种关系，想方设法转学到我们学校就读。记得1985年年底，永平铜矿庆祝建成达产（此时原来的小矿已经撤并，新的永平铜矿隶属江西铜业公司），表彰了几十名“建矿甲等功”人员，我是非采掘生产第一线的唯一一位获得者，奖金200元。那时候，这不是小数目。1987年，我担任子弟中学的校长，一直到1991年12月，矿里将我调任永平铜矿宣传部长，从此离开了学校，走上了一条我至今非常懊丧的一段仕途。

现在，有些我认识或忘却的学生见我喊我一声“刘老师”，我倍感亲切；喊我“刘校长”，也欣然无愧；但如果喊我“刘部长”，我如芒在背，极度不悦。那是虚耗我的时间和智商的一段经历。如果我不离开学校，一直在永平铜矿子弟中学任教，哪怕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老师，我也一定会为自己圆满的后半生而自豪，那才是无愧的人生！

现在，永平铜矿子弟中学已经脱离企业，划归地方管理，这是改变企业办社会的重要举措。铅山县教育界根据全县的学校布局，将永铜完中改成初中，加上矿山自身生源萎缩，现在永铜中学在校生不到300人，不及原来最高峰的1/5。我2006年去上海定居，此后没有再进入永铜中学的校园。昨日随朋友来到永铜中学，受到詹锋校长的热情接待。当年我在校期间的同事，现在只剩下一位物理老师，其他老师都退休了。

校舍还是1983年建成时候的样子，完完全全没有增加或者减少，只是外墙重新粉刷了一下，看上去焕然一新，很整洁干净。在教学楼和办公楼之间的花圃正中，有一棵高大的雪松，那么挺拔和茁壮，我看到它，几乎要掉泪。因为这是我1983年冬天亲手种植的。树苗还没有我人高，树干只比大拇指稍粗一点。协助我种植的是当时学校的锅炉工叶师傅，我和他一起用小推车拉了两车垃圾来做基肥。我对种树有一种莫名的嗜好。学校原来是一个小山包，削去山包后盖的校舍，表层的松土全没有了，土壤就是软化的岩石，种活一棵树不容易。在建校初期，年年冬天种树，现在校园内的树没有增多，反而减少了一大半。因为树大了，影响采光，砍伐或移植了不少。

在办公室后面，我参与种植了一排桂花树，现在枝繁叶茂，虽然移植了一些，但仍然蓊蓊郁郁，到了深秋时节，校园丹桂飘香，那是令人陶醉的。桂花树下是一个坎坡，那是一幢四层楼的教师宿舍，我当时住在中间单元一楼的一套两室一厅的宿舍，后面朝办公楼，有一个小院子，种了一些花花草草，还有一棵橘子树。但没有等到橘子结果，我就搬家了。

永铜中学校园的一草一木都是我曾经的岁月记忆，那是我一生当中最值得回味的精神乐园。那时候，工作是繁重的，但生活是充实的。人啊，这辈子有一段记忆、有一个地方能像孟子说的：“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孟子·尽心上》）也值了！

【本人和雪松的合影（陈光兴拍摄）】

【本人和詹锋校长合影】

【本人和老同事徐学军老师合影】

【同行朋友合影】

第65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