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实在是个很有意思的字,因为我到现在也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个吴语地区的人说这个字,并且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我”的意思,或者是“他人”的意思。我分不清,古时的人们不知道能不能分清,于是我搜集了一些“我侬”诗,看能否辨出个你我。
1、子夜歌四十二首·第2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夺人愿,故使侬见郎。
这个好办,一定是代表的“我”。实际上在古诗文中,尤其是乐府诗中,“侬”字大多还是代表的“我”。
2、子夜歌四十二首·第15
郎为傍人取,负侬非一事。摛门不安横,无复相关意。
真是那薄情郎负“我”啊。
3、子夜歌四十二首·第16
年少当及时,蹉跎日就老。若不信侬言,但看霜下草。
这个“侬”字,可以为“我”,当然也可以作为“他人”,有阅历的人。后两句跟我们的俗语有点相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4、子夜歌四十二首·第19
欢愁侬亦惨,郎笑我便喜。不见连理树,异根同条起。
5、子夜歌四十二首·第26
夜觉百思缠,忧叹涕流襟。图怀倾筐情,郎谁明侬心!
万千思绪缠绕心头,能不忧叹!这里的“倾筐”应出自《诗经·卷耳》,“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实际上还是个相思,就是不知道那个人儿明不明白我的心。
6、子夜歌四十二首·第27
侬年不及时,其于作乖离。素不如浮萍,转动春风移。
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一定要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那个人,这个时候就不要让自己留遗憾了。
7、子夜歌四十二首·第28
夜长不得眠,转侧听更鼓。无故欢相逢,使侬肝肠苦。
你看,只要掌握其中的某些字,乐府诗要比《诗经》里的四言古诗好理解得多,这里又遇见“欢”了不是,参看第4首。
8、子夜歌四十二首·第31
气清明月朗,夜与君共嬉。郎歌妙意曲,侬亦吐芳词。
花前月下,郎情妾意,且歌且唱,好一个良辰夜色!
9、子夜歌四十二首·第32
惊风急素柯,白日渐微蒙。郎怀幽闺性,侬亦恃春荣。
疾风吹过,天色渐渐变暗,我与那个情郎自然是两情相悦。
10、子夜歌四十二首·第36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欢”还是那个“我”爱的人,可惜无论我有多么爱他,他心里还是住着不止我一个人。
11、子夜四时歌·夏歌二十首·第19
轻衣不重彩,飙风故不凉。三伏何时过,许侬红粉妆。
自古红粉扮佳人,这酷暑难当之下,哪里还能涂脂敷粉,但愿天快些凉下来,好让我着那红粉妆。
12、子夜四时歌·秋歌十八首·第13
初寒八九月,独缠自络丝。寒衣尚未了,郎唤侬底为?
这似乎是个传统。每到八九月秋凉之时,女子都会为心爱的人缝制冬衣。
13、上声歌八首·第2
郎作《上声曲》,柱促使弦哀。譬如秋风急,触遇伤侬怀。
一曲《上声曲》,让我触动心头的思绪而感伤。
14、上声歌八首·第8
春月暖何太,生裙迮罗袜。暖暧日欲冥,从侬门前过。
春日时节,当然要穿素裙着罗袜了,连那太阳都变得懒洋洋的了。
15、前溪歌·梁·包明月
当曙与未曙,百鸟啼窗前。独眠抱被叹,忆我怀中侬,单情何时双?
天色将亮未亮,抱着被子独自叹息的似乎只能是女子,莫非这个“侬”,作那个“他”?
16、团扇郎六首·第3
犊车薄不乘,步行耀玉颜。逢侬都共语,起欲著夜半。
这个“侬”字应该是指他人,玉颜女子与人大略是有了某个话题,这就来了兴致,唧唧喳喳说到了夜半时分。
17、七日夜女歌九首·第6
灵匹怨离处,索居隔长河。玄云不应雷,是侬啼叹歌。
匹作匹配,眷侣;灵匹,神仙眷侣,此指牵牛织女。这个“侬”,依然是“我”。
18、黄生曲三首·第1
黄生无诚信,冥强将侬期。通夕出门望,至晓竟不来。
黄,谎也。这个人竟让我等候一整夜,到了破晓都不来。
以上所有诗篇全部来自《乐府诗集》。其实有着你侬我侬表述的诗篇多不胜数,但从今天选出的诗篇也可以发现,这些乐府诗实际上都出自清商曲辞之吴声歌曲,这也就印证了“侬”这个字仍然属于吴地专用。
我们同时也可以看到,在乐府诗中,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侬”还是被用于情歌之中作为“我”的另一个称呼,本文中选录的第4首诗中“欢愁侬亦惨,郎笑我便喜”,最能说明问题:“欢”与“郎”对应,“侬”与“我”对应。这大概算是吴地的女子对于“侬”字的情怀吧,总想将这个字用于和情郎对话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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