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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村‖病毒携带者/吕凤君(主播葛玉)

责任编辑:亚静

狂犬病又名恐水症,是由狂犬病毒所致的自然疫源性人兽共患急性传染病。流行性广,病死率极高,几乎为100%。

人患狂犬病通常由病兽以咬伤的方式传给人体而受到感染。临床表现为特有的恐水、恐声、怕风、恐惧不安、咽肌痉挛等症状。

这种病最可怕的疫情是一种有别于人性和野性的兽性传染。在潜伏期中最常见的表现是相互间的浮燥、猜忌、蔑视、咆哮,甚至嘶咬。是危害社会公共安全的一种潜伏性疾病。

自从脑袋被谁敲了一下之后,我就有了一种灵魂出壳的感觉。我不知道自己的年纪,也记不清楚自己倒底是谁?我想,我的前世今生一定是一条狗,是一条得了病的狗。我听到有人就这么说起过我,是我奶奶,也许是我爹,反正有人这么说过。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事跟我妈没关系,因为她在怀着我的时候就得了病,在生下我之后就死掉了。当然,这也是听说的,但我相信这是真的。要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管我叫“狗剩儿”呢?

我的灵魂或许已经飘了很长时间了,因为连天地都懒得睁开眼睛了。我很累,累得尿都撒到裆下了。我很疼,浑身没有不疼的地方。尤其是一条胳膊,撕心裂肺的疼。我周身燥热,像躺在蒸笼里一样。看不见太阳,看不见月亮,就连星星也没了踪影,难道这些也都被狗吃掉了么?

我不知道飘荡了多久,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在一阵阵狗的狂叫声中我又看到了一具驱壳。它在很远的地方飘浮着,先是一个点,后来变成像船一样的东西,它离我由远而近,由小变大,由模糊到清晰,摇摇晃晃,最后让我的灵魂一下子又得到了回归。

在狗的叫喊声中,我听到了女人的哭声,听到了男人的叫骂声。这些声音让我兴奋,让我生气,也让我有了饥饿的感觉。我想,那骂人的一定是我爹,因为只有我爹骂起人来才能像狗叫一样情绪激昂,朗朗上口。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骂一条狗呢?随着阵阵哭声,我嗅到了我老婆的气息,可我也不明白,一个杀条狗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女人怎么会哭呢?

我想,一定是有人死了,只有人死了才会有人哭。而死了一条狗,是绝对没人哭的。如果一条狗死了也会有人跟着哭,这人和狗之间肯定有什么问题,那狗要么是某人的前世今生,要么那跟着哭的人和狗一样也得了某种病。我不知道,我老婆是在哭一个人,还是在哭一条狗?我也不知道,如果是我死了,我老婆还会不会哭?

想到这里,我很生气。我说:“别哭了,我饿了,赶紧给我弄点吃的”。听了我的话,我老婆果然不哭了。她跟什么人说:“他醒了,要吃东西。”说着,我便嗅到了粥的味道,然后又有东西碰到了我的嘴唇,我连眼睛都没顾得上张开,就冲着那东西狠劲咬了一口。我并没有吃到东西,我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听到有人说:“快喊医生,他真的疯了,他连人都敢咬哎”。

我知道肯定是他们疯了,一个人好好的怎么会说疯就疯了呢。我可不能就这样让人陷害,让人当疯子给处理了,我得起来说个明白。我睁开眼睛,擦了擦鼻涕眼泪,并努力想要坐起来。这时,我突然发现床头的窗户里有一条狗正狰狞地注视着我,这让我想到家里的一面镜子,那里面也常会出现这样的情景。我曾想摘掉那镜子,或者换个地方,不想让里边的妖怪出来祸害人,可我老婆却说她就喜欢镜子里的我,喜欢看我们躺在床上的样子。我想,我老婆怎样看我都可以,但绝不能允许一条狗大模大样地看着我躺在床上。想到这儿,我抓起一样东西向狗扔去,随着一阵破碎声响起,那狗的模样便瞬间消失了。

我有些糊涂,我打碎的究竟是一块玻璃,还是一面镜子?我所看到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条狗?可还没容我多想,就有人冲上来按住我的胳膊和手脚,就像我过去捆一条狗那么容易地把我捆了起来。

                 二

这地方真冷,没有光亮,没有空气,只有一股子腥味儿。我本来已经死过去了,现在却奇迹般地醒来了。我在努力想人间的事情,想弄清楚我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外边的嘈杂声很大,我听到了很多我能听懂的话。我知道外边有人在喝酒,在调情,在说着连狗都不该说的话。虽然我看不到,但不用看我也想象得到那些人模狗样来。

我听到有人在向我所处的地方走来,紧接着我看到一丝光亮,又听到有人在说什么东西坏了,这让我想到了我的主人,想到了家里那个会冻冰的柜子。

我想站起来,可这地方实在太拥挤了。我的四条腿已经没了知觉,我的头也痛得利害。我想,这都是被那个狗日的敲了一棍子的结果。因为天太黑,我没能看清那个狗日的脸长得啥模样,但我嗅到了他的气味,并且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个记号。

现在我非常想念我的主人,我知道他也肯定在想我。我很后悔,后悔这一次没有听他的话。我的主人常跟别人说起狗,他说狗可以不分好坏,人却不行,人是要有区别的。没有最坏的狗,却有最坏的人,有的人坏得连条狗都不如。

我的主人说得真对,那个狗日的真是坏透了。但我不明白,干嘛要把那么坏的人和狗相比较呢?在对待狗的问题上,人有时既没良心,又不公平。因为这个世界上最坏的就是人,而不是任何动物。

其实,这一切都是个阴谋,是那个狗日的蓄谋已久的阴谋。我主人的家在农村,是乡下的一个大院落。因为那地方偏远,院墙也高,我和主人一家一直过着平静的日子。可有一阵子大白天的,总有人往院子里扔石头,尤其是几个没有月亮的晚上,隔两天就会扔一次。

我不知道这是哪一天。天黑得像挂了灰的铁锅。晚饭后,主人给我准备好了吃的和喝的,然后拍着我的头说:“娜娜,好好看家,今晚这家里就剩下你自己了”。娜娜是主人给我起的新名字,我不知道这名字的意思,但我喜欢主人这么叫我,喜欢他叫我时那副高兴的样子。其实,我原来是有名字的,很多人都叫我高加索,说叫高加索的狗都聪明、勇敢,长得威猛高大,并且能听懂人话。也有人说在农村就不该养像我这样的大狗,吃得多不说,还早晚会被人偷去吃肉。

我的主人走了,我很寂寞。我很想到外边走走,看看那些农户家的小狗狗,看看那些守在家里的老人和小孩子。可我没有出去,我必须守在家里,完成主人交给我的任务。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我知道这是那些小伙伴相互间在打招呼,我连想都没想便跟着叫了几声。我曾经在这周边寻找过,想找一个伙伴儿,找一个跟我一般大小,并且是不同性别的伙伴,可找了几次都没有找到。这地方已经没有人敢养看家护院的大狗了,人们只能养一些会摇尾乞怜、会讨人喜欢的哈吧狗了。

月亮出来了,虽然像个贼似的只露出半边脸,却把一束光洒到院门前。看到那束光亮我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便踏实地趴在主人的窗下,想实实在在地睡上一会。突然,我听到有脚步的声音,那声音很轻,由远而近。我叫了两声,那声音便停了下来。有人往院子里扔东西,我立刻站了起来;有人往院门前扔东西,我大声叫着跑了过去;有人向我扔东西,那东西打到我的头上,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那是一块很小的东西,像一块骨头,却散发出比骨头还要诱惑的香味。我想躲开那东西,可我却没有躲,因为我喜欢那种东西,喜欢那种比骨头还要美味的东西。我不加思索地一口把那东西叼到嘴里,那东西又硬又软,是一段被肉包裹着的骨头。那东西香甜无比,散发着迷人的气息,我迫不及待地只嚼了两口便吞了下去。

我把东西吃下去之后,门前立刻出现了两个黑影,并且毫无顾忌地说着什么。这让我十分生气,我鼓足力气想扑过去,可我神情恍惚,已经站不起来了。我有些后悔,悔不该吃了别人的东西。这时,那两个人从门上爬了过来,一个人拿着个袋子,另一个人拿着一根棍子。一个人用棍子捅了捅我,我没有动弹。另一个人用双手撑开口袋,想把我从头到尾套进去。我知道死期已经来临,我不想被人陷害,我鼓足最后的力气进行一搏。我对准一个人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并发出最后一声怒吼。

那个被咬的人一下子坐到地上。另一个人忙挥动着棍子向我打来。一下、两下,我听到了棍子折断了的声音,也听见坐在地上的那个人哀嚎了一声。

             三

有人来了,随着一阵声响,我看到了光亮,闻到了一股气味。这是一种我很熟悉的气味,是人的气味,也是狗的气味,是很可怕的一种气味。这种气味让我想到了那个狗日的家伙,他身上就有这种气味。

虽然我没有看清那狗日的脸,可他身上的那种气味我是十分熟悉的。就像他打了我一闷棍一样,我到死都不会忘记的。我不会忘记那个晚上,就在那个家伙往我身上套口袋之前,我闻到的就是这种气味。当时我有些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嗅觉是不是出了问题。凭嗅觉,我知道站在面前的应该是狗,是我的同类。可我又很奇怪,狗怎么会站起来走路呢?

我以前从没见过这两个家伙,可我却到处能闻到这两个家伙的气味。我不知道在遥远的城市里能不能闻到这种味道,在这里只要走出院子,走在到处散发着牛粪、鸡粪味的乡道上,就能闻到这股能让狗直打喷嚏的气味。

我曾顺着这种气味寻找过他们,想找到和我一样用四条腿走路的伙伴。在一些院落,或者是普通的农家小院,凡是由猛犬肥狗看守的地方,这种气味就会浓烈一些。我想,这地方肯定有他们留下的记号,墙头、墙角、大门,也许是树下。

现在我又闻到了这种强烈的气息。随着“嘭”的一声响动,一扇门被关上了。我感到身边少了些东西,身上的重量也减轻了许多。不用多想,凭重量我就知道,这一定是一条大狗的尸体被搬走了。我看清了,是被一个人搬走的,搬得理直气壮,没有一点犹豫,没有一点忧伤,就像搬走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那样。看到那张缺少人性的面孔,我真想鼓足勇气狠狠地再咬上一口,可我已经没有那个兽性了。

我知道他把狗的尸体搬到哪儿去了,我曾看到过人如何把一条狗用绳索吊起来,再用刀扒得光光的,然后放到锅里煮。我忘不了同伴那哀伤与无助的眼神。我很愤怒,我拼命地扑上前,想保护那个伙伴,却被我的主人拉住了。

我不明白,主人平时对我那么好,却当着我的面去支使人杀害另一条狗。我曾怀疑过,等我变成不能看家的老狗之后,我的主人会不会也当着另一条狗的面,也支使人把我杀掉,然后也放进汤锅里。

外边传来“咕嘟咕嘟”的响声。有人在切东西。有人在痛快地大声笑着。我不知道他们切的是什么,是猪肉?是狗肉?还是其它动物的肉?

我听到汽车叫唤的声音了,就是那种长着像鸭蛋似的腿脚,跑起来能放冒烟屁的东西。随着汽车的叫唤,人也开始叫唤起来,随着人的叫唤,锅碗瓢盆都叫唤起来了。

听到锅碗瓢盆的声响,我的肚子也叫了起来。我记起来了,每天的这个时候,我的主人早就为我准备了狗粮,为我准备好了干净的水。有时也会为我调换口味,给我弄些新鲜的骨头和几块肉。

我生活在一个富有的人家,摊上一个好心的主人,成为一条幸福的狗。我很同情那些拴在篱笆墙内的小伙伴,尽管它们有足够的时间每天陪老人在土墙下晒晒太阳,陪小孩子在院子里玩耍,忠心耿耿地守护着主人的家,却从没见过美味的狗粮,没吃过可口的东西。

我曾经听主人说起过,狗是富有和霸道的像征,也是贫穷懦弱的标志。

                     四

有人在说话,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说话,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烟味。

“你们是他的什么人?”

“哦,朋友,老朋友了。”

“找他有事吗?”

“哦,没事。听说他病了,就过来看看。”

“怎么样,他好点了吗?”

“还那样,一会清醒,一会糊涂。”

我不知道这些说话的人是谁,尽管听声音比较耳熟,也很亲切,但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爹曾经说过,说我这辈子虽然结交了不少朋友,却都是些酒肉朋友,端起酒杯称兄道弟,放下筷子连猫狗都不如。摊上事了,不仅跑得比狗都快,翻脸咬你一口,够你喘一辈子的!

我懒得搭理这些狐朋狗友了,也讨厌他们拿我说事,可这些狗东西照样在谈论我和狗的事。似乎我就是一条狗,他们也是狗,就好像是狗和狗之间在唠家常一样。他们一会说狗如何如何忠心耿耿,好得跟他们亲爹似的;一会又说狗如何如何坏,说疯狗到处乱跑,咬一口人便活不了;说凡是有狗性的人,咬起人来比狗都利害;还说,是狗就改不了吃屎……

他们云山雾罩地说着,我稀里糊涂地听着,渐渐地便有一条狗围着我转了起来。那条狗真白,白得像雪,让人看了直起鸡皮疙瘩。那天气也真冷,冷得我躺在炕上能听到大地在嘎吧嘎吧响。炕是凉的,狗身上却很热呼。如果没有大白狗让我搂着,我非得冻死不可。

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到我爹了,他拎着喇叭跟个瞎子唱戏去了,不知为什么村里人管看戏叫看蹦蹦,管我爹叫狗蹦儿,我爹很少干活,也很少回家,隔几天才能见到一次。前些日子他领着个女人回来过一趟,杀鸡宰鸭地说不走了,说要跟人家好好过日子,结果热呼大劲了,烧炕差点把房子烧着了。当时我正在炕上睡觉,要不是大白狗拼命地把我扯下炕,我早就变成死狗一个了。

那几个人还在胡咧咧什么?好像在说一个案子,在说谁家丢了什么东西,现场留下不少血迹,这事好像还涉及到我。这让我很反感,丢不丢东西跟你们有一毛钱关系吗?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可不想再听他们瞎咧咧了,我想跟他们说:“你们该干啥干啥去,别狗扯羊皮地在这儿整些没用的。”

可我却没有说出来,因为我实在是饿得慌,饿得肚子咕咕叫,这让我想到狗饿得到处乱跑时的感觉。我大声跟那几个人说:“我饿了!我饿了!”他们竟然没有搭理我。我又喊了一声,他们仍然没有搭理我的意思。这让我很生气,我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他们是在想如何灭口。是借捆我的机会用绳子勒?还是往嘴里塞一块撒上“毒鼠强”的排骨?或者直接扔给我一块插满钢针的熟牛肉?这些狗东西知道,这可是对付狗的最好办法了。

我不想再喊他们了。我知道锅里有一碗蘑菇炖小鸡,还有一瓦盆大米饭。我来到厨房,掀起木头锅盖,一股香喷喷的味道一下就跑到我的鼻子里了。我抓起一个鸡大腿就啃,迫不及待地差点咬掉手指头,一眨眼的工夫半碗鸡肉下肚了,这时我才感到这菜竟然有些咸了。我顺手灌了半瓢凉水,然后伸手去端锅里的瓦盆,结果一不留心没端住,那盆掉到锅里碎成两瓣儿。我想这下可闯祸了,在我家那瓦盆像传家宝似的已经使了好多年了,那鸡肉也是爹留给那娘们的,爹要是知道我吃了肉、摔了盆,肯定会认为我是故意跟他呕气,还不得当着后娘的面扒了我。我想,我不能就这么等着挨顿揍。我想跑,可又舍不得大白狗,这时恰好大白狗进来了,它见到地上的骨头便大嚼起来。看到它吃东西的样子我突然有了想法,我应该把它关在屋里,看看我爹会不会怀疑这一切都是一条狗干的。我知道我爹是喜欢狗的,他宁可踢他儿子两脚,也不会随便踢一条狗。

我家那扇门是冲里开的,我把门关上又狠劲拉了一下,然后又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大白狗大概看出了我在使坏,便狠劲在里面扒门,并“汪汪汪”地叫唤了好几声。我想给它打开门,免得使它替我背黑锅,可我想了想还是赶紧跑掉了。

                  五

这里面真黑,并且又冷又闷,根本就不是狗呆的地方。我想抻抻腰,可我却找不到感觉。我想,我不是被扒了皮,就是冻僵了。外边人很多。我听到有许多人在说话,有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小孩的声音。我听得出这些人在喝汤,在吃肉,在啃骨头。

门又被推开的声音。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听到有人在打招呼,又听到了那个像鸭子一样说话的声音。这是一个喜欢低头走路扬头说话的男人。这个行走在田野乡间爱串门子的人,是个喜怒无常、脸色多变的人,也是所有的狗们都很讨厌的人,因为他经常会对那些守在家门前的小狗们踢上几脚,叫唤几声。

这个像鸭子一样叫唤的人,经常来我们家院子。那个叫汽车的家伙每次跟来总要放一阵屁,我也会跟着叫上一会儿,直到主人出来。当着主人的面,他会说些狗和人都喜欢的话,说我这条狗如何懂人语,通人性,而背着主人却要踢我两脚,还要冲我骂上两句。我知道主人是不喜欢他的,因为每当他离开院子时主人都要踢我一脚,还要骂上一句什么。我也会跟着叫上一阵子,因为我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知道他肯定拿了主人的什么东西。

这个跟鸭子一样走路的人好像天生就跟狗有仇似的,专门跟我们过不去。狗是不知道什么是时间的,可我记得那件事情,那天天气真热,热得我的舌头都出汗了。我正在大树下亮晒舌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狗叫,紧接着全村的狗都叫起来了。通过这些惊恐的叫声,我知道狗们在通风报信,在告诉说又有人开始打狗啦,让那些大狗们赶紧躲起来。

正当我也要躲起来时,我听见汽车放屁的声音,附近的狗叫得更凶了,连鸡鸭都跟着叫起来了。我忙跑到院门前,只见那个像鸭子一样叫唤的人来了,后边跟着一些拿棍子的人,还有一辆装着狗的汽车。一见到我,车上的狗和地下的人都变得疯狂了,那个鸭子一样的人指着我大声叫,另一些人便拿着棍子向我冲过来。有人爬过大门进来了,也有人是从墙上跳过来的,他们不停地挥着棍棒,而我只能拼命地去撕咬他们。

这些人真狠,无论我怎样躲避和反抗,身上还是挨了一棒子,头上也被敲了一下子。我知道这些打狗人的利害,也吃过他们的亏。这些人专门打大狗、打肥狗、打凶猛的狗,像我这样高大威猛的狗肯定是逃不掉的。我一边反扑一边嚎叫着,在扑倒一个人之后终于逃到主人窗下的窝里。这时,我的主人光着身子出来了,他一把夺过一根棍子,又顺手打了跟前的一个人,主人一边追打着院子里的人一边叫喊着,人们都被他吓呆了。这时,那个像鸭子一样走路的人叫喊了几声,院子里的人立刻不说话了。听到他喊话,我的主人走了过去,他们隔着大门叫喊着。过了一会儿,我的女主人从屋子里拿出一个本本让那些人看,又指着我说了些什么。而我的男主人则举起一根棒子冲着他们晃了晃,一见到主人那凶恶的样子,那些人立刻变得温顺了。

主人打开院门放那些人出去了,院外的汽车又开始放屁了。看到主人关上了大门,我跑出狗窝围着主人摇起了尾巴,而主人则向着那些人挥了挥拳头。那个像鸭子一样叫唤的人不怀好意地冲主人摆摆手,并且还假装笑了笑。

汽车又叫唤了,车上的狗也跟着叫唤,我也拼命地冲着它们叫。我想冲出去救那些伙伴儿,主人却又拉住了我。

   六

天快黑了的时候我听到了狗叫,集体户的人说好像谁家勒狗了,我说干嘛要勒狗啊?他们说吃肉呗,不吃肉勒狗干嘛?

以前我从没听说过有谁家勒过狗,更没听说过有谁吃过狗肉。我想,狗是用来看家的,是保护主人的,怎么可以说勒就勒呢。再说了,狗尽吃些臭东西,它的肉怎么会好吃呢?

我爹曾经说过,说我们这地方的人从祖辈开始就是不吃狗肉的,不仅不吃,更不许勒狗、杀狗。因为这地方的人当年多少都跟皇上沾点亲戚,而这地方的狗又救过皇帝的命,所以如果有谁狗胆包天,敢杀狗勒狗,那就像拿刀捅了老祖宗一样,会遭全村人的唾骂,会遭五雷轰顶惩罚的。而如果谁家养的狗高大威猛,并且能讲出一段狗如何忠心救主的故事,那这户人家就会被人另眼相看。如果养的不是普通的笨狗,而是名贵的猎狗或者是其它好的品种,那狗的主人走起路来都是昂着头的。

我不能再听他们胡咧咧了,我得回家看看了,因为大白狗叫得太利害了。我跟集体户的知青说:“我得回家吃饭了,我爹说晚上给我炖肉吃。”有个知青说:“快回去吧,说不定你爹正在勒狗呢。”

集体户离我家很近,出了院屁大的功夫就到自家门口了。我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家,没进门就听见狗和那娘们都在叫。这时爹也从后边赶回来了,我俩脚前脚后进了屋,只见那娘们正在用烧火棍打狗,见我们回来了便住了手。一见到我,大白狗像见了亲爹似的急忙躲到我的身后,那娘们见到我却仍然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她说:“这败家的狗,勒死算了!”

爹看了看锅台,看了看狗,又看了看后娘的脸色,然后拉开门把狗放了出去。

爹说:“一个不懂事的畜性,你跟它计较什么?”

那娘们把烧火棍往地上一扔说:“连人都喂不饱,还养什么狗!”

爹说:“再怎么着,也总得有个看家护院的……”

那娘们说:“你也不好好瞧瞧,除了这破房子和两张吃饭的嘴,你还有什么值得看护的?”

爹说:“行啦,别为了一条狗生那么大的气了,一会儿咱们猪肉炖粉条,俺再陪你喝一盅。”

听了爹的话,那娘们把手一伸说:“东西呢?”

听了她的话,爹转身便出了门。

爹做饭,我烧火,香喷喷的饭菜好不容易端上桌,我们还没来得及坐下吃呢,住在前街的豆腐倌老婆就领着孩子找上门来了。那娘们一进门就嚷嚷说孩子让狗咬了,非要赔钱不可。

爹问:“你看清是谁家狗咬的吗?”

豆腐倌老婆说:“看清了,就是你家大白狗咬的”。

那娘们说:“你说看清了不行,谁能证明是俺家的狗?还不知道是哪条野狗咬的呢?”

豆腐倌老婆说:“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那娘们说:“咋不是人话?你看清了为什么不把狗抓着?”

豆腐倌老婆说:“我是跟这家男人说话呢,你算个什么狗东西。”

那娘们说:“你再说,再说,我撕你嘴。”

见两个女人要打架,爹说:“算啦,算啦,别掐啦。咱先看看到底伤着哪了。”

爹说着就把那男孩轻轻地拉到身边,然后上下左右地仔细看了个遍,可无论怎样翻过来、掉过去地看,除了腚上沾了点屎和泥没擦净,没有发现任何能算得上伤口的地方。

见孩子没有被狗伤着,后娘立刻又来了精神。

那娘们说:“你这不是讹人吗?没咬着硬说咬着了,伤呢?难道一口咬到屁眼里了?没见过像这么无赖的!”

豆腐倌老婆说不过她,便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囫囵话来,为了找台阶下,她气急败坏地拉过儿子照着屁股打了两下。见她当着自己的面打孩子,爹便有些生气,他拉过那男孩儿说:“别怕,告诉我,到底是咋回事?”那孩子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实话。

孩子说吃完饭出去拉屎,屎刚拉完,正喊妈妈给擦屁股呢,狗就不知道从哪儿扑过来把屎吃了。孩子被狗撞了个跟头,并且被吓哭了。孩子说完了,爹说狗肯定是从后边吃的屎,你看清是我们家的狗吗?那孩子便点点头,说回头看了,就是你家的那条大白狗。

其实,不用问我都知道肯定是自己家的狗,因为在这个屯子里,只有我家穷得连狗都喂不起,成了到处跑的遛屎狗。我真得很害臊,如果不是我使坏把它关在屋里,替我背黑锅,它就不会挨那娘们的打,就不会去抢那滩热屎了。

听见孩子说的确是我家狗撞倒了她儿子,豆腐馆老婆立刻有了程章,她先是瞥了一眼那娘们,然后对我爹说:“我家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孩子的确是吓着了,你看怎么办吧?”

爹说:“我给你找两张邮票,等到晚上孩子睡着了,你烧了给他叫叫魂吧。这招很灵的。”

豆腐倌老婆说:“你当俺是三岁小孩子呢,给两张邮票就糊弄过去了。你这是搞封建迷信,我到大队革委会告你去,说你是迷信头子!”

听了她的话,爹有些老实了。爹说:“那咋弄,你到底啥意思?”

豆腐倌老婆说:“没啥意思,要么给钱,要么领孩子去县里看病。”

听了豆腐倌老婆的话,那娘们又要发泼,爹却没让她说话。爹从怀里掏出几张票子说:“就这些钱了,都给你了。不管你是看病买药,还是给孩子买点别的,这也是咱贫下中农的一点心意。”这时,外边有人喊话,一听就是豆腐倌的声音,豆腐倌老婆领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那女人走了,爹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可不能因为一点小事撕破脸皮。”

那娘们却说:“谁把你当成乡亲了,我看你就是个窝囊废!”

说着,又伸手向爹要钱说要去买车票回娘家,看那样子是不想跟爹这个窝囊废过了。

 七

我身边又有什么东西被搬走了,是一条大狗,也许是一条小狗,我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死狗。外边又有人开始叫唤了,锅碗瓢盆开始响动了,我又听到了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突然,一阵清脆的狗叫声由远而近地传了过来,让我猛然变得清醒了许多。这熟悉的“汪汪”叫声,让我想到了另一条大狗那好闻的气味,想到了一段愉快的经历。

那是些多么好的日子啊,我躺在阳光下舒服地晒着,没有风吹,也没有雨淋,只有几个狗宝宝在快乐地吮吸着我的乳头。主人站在旁边看着我笑,我的小主人也在笑,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笑什么,可我却喜欢看他们笑。那种笑的样子真好!

外边的小狗狗在“汪汪汪”地不停叫着,让我心痛,让我流泪。我知道,这一定是那些走失的宝宝中的一个,是在寻找它日思夜想的妈妈呢。

我不知道它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丢失的,它们本来是围绕在我身边的,每天在我身边绕来绕去,就像小主人总爱围着老主人玩耍一样。后来它们能够跑动了,便花前树下地到处乱跑,跟小鸡小鸭们打得火热,弄得整个院子都快乐起来了。

有陌生人来了,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从他们的眼神就能看出,这些人没安什么好心,在打小狗的坏主意。他们有从院子外边往里看的,也有被主人领进来看的。他们都离我远远的,都在偷看我的小狗们,都在想法靠近几个小狗。

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我咆哮着站了起来,冲着那些人扑了过去。

天怎么这么快就黑了呢?我的宝宝们该回窝了吧?可它们还在外边玩耍。主人从屋子里出来了,给我扔下几块骨头,并看着我把骨头叼回到窝里。

我一边啃着骨头,一边在等待我的狗宝宝。可一直等到看不见东西,却只回来几个。我不知道那骨头就是阴谋,更不知道主人在出卖我的孩子。

又有陌生人来了。主人把我锁进了笼子,只留我的狗宝宝们在外边。我怕他们伤害我的宝宝,我不停地碰撞着铁栏杆,不停地嚎叫着,并“呜呜”叫着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可那几个人一点没有怕的意思,竟然当着主人的面抚摸我的狗宝宝,最后还抱走了两个。

在经过长时间的碰撞和嚎叫之后,我开始不吃任何东西、不喝水,就那么冷冷地趴在笼子里,不想站起来,也不想睡过去。剩下的一个狗宝宝,就依偎在笼外,望着我在流泪。

我的眼睛开始模糊,我的胸口在阵阵疼痛,我的乳头在快速肿胀,肿胀得让我疯狂起来。我又开始咆哮,开始撕咬,咬笼里的木头,咬笼子的铁栏,咬一切能咬得到的东西,并想咬笼子外边的人。

我爹又走了,是跟那个娘们走的?爹不会种地,只会吹喇叭,过去给死人吹,现在是吹给活人听。爹说他就像个遛屎的狗,天生就是东奔西走的命。

大白狗也走了,是爹背着我送给集体户的。爹曾经说过,集体户伙食好,又都是些有文化的人,狗到了那里肯定错不了。爹说得没错,集体户还真养过一条大狗,喂得溜光水滑的,但不知怎么说没就没了。

爹走了没几天大白狗就回来了,脖子上还拴着一根链子。我高兴地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听了我的话,它晃了晃尾巴,并且舔了我一下。我正要为它解下链子,集体户那两个戴狗皮帽子的男生来了。其中的一个说:“这狗跟你挺够意思啊,这么拴都没拴住。”另一个则上前抓住了铁链子。我说:“俺家的狗,你怎么给拴起来了?”其中的一个说:“问你爹去啊!”我以为是我爹白送给他们的,便说:“我爹给的不算,这狗是我养的。”他们都笑了,说:“你不给也行,那你得还我十块钱”。我这时才明白,我爹他们走时那路费是哪来的。

大白狗被牵走了,我并没有生拉硬拽地往回要,是狗都恋主,我知道只要大白狗不死,它早晚得回来。我对那俩“狗崽子”说:“你们先给养着啊,等我爹回来,你可得还给我啊。”听了我的话,那两个家伙竟然笑了起来。

妈的,我怎么又听到大白狗叫唤了?这大早晨的,谁这么打狗?!不行,我得起来去把它要回来。我呼呼悠悠地出了门,猛然看见门前的雪地上竟然齐刷刷地插满了标语。

到了集体户,还没等进门呢,就听到有人咳嗽,紧接着便出来几个男女知青,都穿得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来“串户”溜达的。进了屋,只见一个“狗崽子”正在灶台前忙活着,见了我就像见了救星似地说:“'狗剩子’,快帮我烧火,这灶坑有点呛风”。

我问:“俺家狗呢?”

他说:“刚才还在外边呢,我刚喂它半盆大米饭。放心吧,一会就回来了。”

我说:“哪有像你这样烧火的,你把柴禾垛都搬进来一把火点着得了。”

他说:“别显摆,快帮把手,一会跟我们一块改善改善伙食,我都快一个月没沾荤腥了。”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另一个狗崽子正在屋里切肉,还有个女生跟他一起往桌子上摆着什么。一股淡淡的肉香正在从锅里散发出来,那香味吸引着我,使我蹲到烟熏火燎的灶台前,一心一意地烧起火来。

开饭了。狗崽子把两张方桌拼到一起,然后凉的热的摆满菜和汤。上了桌,头一回看到那么多吃的,我竟不知道从哪儿下手。一个狗崽子说:“吃啊,你烧火有功,来块肉吧。”说着,便从盆里抓起一块带骨头的肉来。那些女生也一口一个小孩儿地叫着给我夹菜。我头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肉,像猪肉,又有点像牛肉,不肥也不腻,挺香的。那汤也挺好喝的,不像鸡汤,也没有猪肉炖粉条那种腻人的味道,虽然清汤寡水的却很好喝,是我从没喝过的。我喝了几口便想起了大白狗,真想让它也尝尝。

我向窗外看了看说:“大白狗咋还没回来?”

狗崽子说:“跟母狗压马路去了,能那么快就回来吗?”说着还冲几个女生挤眉弄眼。

一个女生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对象都没了,看你跟谁压去?”

大伙便“哄”地一声都笑了。

一个男生赶紧给我添了点汤,一个女生则给我倒了半杯酒说:“咋说你也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就得喝酒,不喝还叫男人吗?”说着还在我的脸上掐了一下。

我从没喝过酒,两口酒下肚,里面就火辣辣的,脸上也热哄哄的,身子也像要飘起来了,话便多了起来。我说:“这肉真好吃,是啥肉啊?”

狗崽子说:“狍子肉。”

我说:“我在我舅家吃过狍子肉,狍子肉发柴,没这个肉好吃。”

狗崽子说:“那是火候不够,没炖烂。”

我说:“这汤也好喝,里面怎么好像放了大烟葫芦似的。”

狗崽子说:“这么多肉,还堵不住你的嘴。来,咱俩碰一个。”

说着,我和狗崽子们碰了一下杯;说着,说着,我就歪在集体户的炕上睡着了。

                 九

有人在喊狗剩子,是在叫我吗?我听出来了,是狗崽子在喊我。狗崽子在喊我起来烧火,喊我去供销社给他们买烟,买酒。

我迷迷糊糊地从集体户的炕上爬起来。一个狗崽子正在烧水,一大锅水已经烧开了,正在“咕嘟咕嘟”地翻着白花。另一个狗崽子塞给我五块钱,然后把一顶狗皮帽子往我头上一扣说:“去,弄两瓶酒,五盒烟。麻溜的,一会儿来人给咱弄带皮狗肉。”

出了门,我见院子里拴了一条黄狗,还有一个挺大的水缸,两个女生正在那用毛巾里里外外地擦缸。

我一路小跑来到供销社,见供销社还没开门,便跑到旁边的老光棍赵魔症家想暖和一会。进了屋,屁股刚沾到炕沿上,赵魔症就开始跟我唠嗑儿。

赵魔症问:“狗肉好吃不?”

我说:“好吃,可香了。”

他又问:“吃几回了?”

我说:“吃好多回了。”

赵魔症问:“你家的大白狗呢?”

我说:“丢了。”

赵魔症“啪”地打了我一脖溜儿,然后掐着我的脖子说:“你个小王八羔子,连自家养的狗都吃,你还是不是人了!”

我一边挣扎一边说:“你管不着,那狗是我家的,又不是你家的。”

赵魔症说:“这十里八村的狗,都快让你们祸害尽了,你这个狗日的,你个小狗腿子!”  

我见这老王八蛋又开始魔症了,就赶紧跑了出来。

从供销社出来,我抱着烟酒又一路小跑回到集体户。进了院子,见狗崽子们正抬着一条四蹄放了血的黄狗往热汽腾腾的水缸里扔,一个戴军帽的胖子拿着缸盖在旁边指挥着,尽管那狗拼命地挣扎,但还是被很快地扔了进去。狗被扔进缸后,胖子飞快地将缸盖扣到缸上,并一下坐了上去。

看见我回来了,一个狗崽子说:“快给胖哥上烟。”我便赶紧跑过去递上一盒,只见缸沿下有一双肥腿在晃动,脚上沾满了血。站在缸沿边上,能清楚地听到狗在里边拼命地扑腾,听到缸盖被撞得“嘭嘭”响。

当胖子叼在嘴角上的香烟短了一截时,缸里便没了动静。狗崽子问:“差不多了吧?”胖子说:“差不多了。”说着从缸上跳下来,并亲手掀掉木头缸盖。狗崽子们想要伸手捞东西,胖子打了他们一巴掌说:“小心点,别烫着。”

东西被捞上来了,本来是一条大黄狗,经过在热水里一扑腾,竟然变成了亮得晃眼的白条狗。

这天中午,我们又热热闹闹地吃了顿狗肉。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掌勺的是那个戴军帽的胖子,并且把大队的金主任也请来了。

金主任说:“这带皮狗肉挺香,没想到这狗肉还能带皮吃。”

狗崽子说:“这是特意为您弄的,听说咱屯里就您好这口。”

金主任又说:“这狗肠炒辣椒也好吃,弄得挺像样!”

狗崽子又说:“只要您喜欢,以后就让胖哥们再给咱做。”

听了狗崽子的话,金主任很受用地端起杯说:“没想到你们小哥俩,还他妈的挺会来事!来,喝酒、喝酒。”接着,又好像刚认识我似的看了我一眼说:“你个小王八羔子,以后好好跟人家学学,啥叫文化?啥叫手艺?这他妈的就叫文化,就叫手艺。”

说实在的,胖哥们的手艺还真不错,大块狗肉,手撕狗肉,带皮狗肉,还有用狗心狗肝狗肠狗宝做的各种东西,都他妈的不错,但只有一样没做好,那就是狗肉汤。不仅炖得不到火候,关键是没放大烟葫芦,喝起来不过瘾。    

 十

我好像又被人绑起来了,绑得还挺紧,一看就知道遇上行家了。我已经不止一次被人绑起来过,我知道在这个时候,只能闭上眼睛装死。

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听起来特像狗崽子的声音。这两个狗东西不是被金主任弄回城了吗?我知道这肯定又是阴谋。我屏住呼吸不说话,可那两个声音却唠叨个不停。

一个声音问:“说吧,说说那条狗长得啥样,是不是铁红色,长得像卷毛狮子一样?”

另一个声音说:“你可不能胡乱说,菜狗论斤,名犬论个,这可是量刑的关键。偷普通狗顶多是小偷小摸,偷名贵的狗可要罪加一等。”

一个声音又问:“好好想想,那狗偷来弄哪儿去了?是卖了?还是藏起来了?”

另一个声音说:“你可不能说卖了,也不能说藏起来了,就说吃了,是带皮吃的。”

一个声音说:“好好交代,是自己一个人偷的,还是几个人合伙干的?”

另一个声音说:“你可不能像疯狗似的乱咬,乱咬肯定不得好死。你要是一个人抗下来,到时候哥几个都会去牢里看你。”

有人发怒了,说:“你不是死不交待吗,看来你是皮子紧了,得松松你的贼皮子了。”

按着问话人的指点,有人把我的双腿架到椅子上,然后开始打我的小腿。是用那种黑色胶皮水管子打的。打人的就坐在我的对面,打起人来不紧不慢,脸上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看起来不像在逼供,倒像是在闹着玩儿。他一下一下地打,胶皮管子是软的,打在腿上也不见一点伤,可骨头里边却是针扎似的疼。

见打的差不多了,有人让把我架起来走两步。立刻就有人把我架了起来,可他们刚一撒手,我便“嗷”地一声坐到地上了。这时黑洞洞的屋里开了一扇门,从那门里走进一个胖头胖脑的家伙,他用脚踢了我一下说:“抬起头来,别装得跟死狗似的。”

我没有抬头,反尔把头垂得更低了。那个人生气地托起我的下巴说:“好好看看,还认识我吗?”我连眼睛都没睁回答说:“忘了,想不起来了。”

那人说:“你忘了,我可没忘!我那是快要绝种了的皇家猎犬,是我多年的心血,却被你个小毛贼给吃肉了!我找了你好几年,没想到今天你送上门了。”

听到他这么说,我猛然想起来了,几年前我偷过一条带斑点的白狗,那狗长得细长,跟一般狗不一样,挺特别的。没想到竟然是条这么名贵的狗。我知道躲不过去了,就求饶说:“大叔,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听了我的话,那家伙让我先跪下,我说腿疼跪不了,他说那你就坐着说。

他说:“你老实告诉我,这回我的藏獒让你弄哪儿去了?”

我说:“让我卖了。”

他问:“卖给谁了?”

我说:“卖给狗肉馆了。”

他说:“我日你娘的!我那么好的一条狗,又他妈的让你扒了。今天要是不扒了你的皮,我这两条狗算是白死了。我操你个妈的,谁的狗你都敢偷。”那家伙说着轮起胶皮管子就开打。

后来,我迷迷糊糊地看见有俩警察进来了,还有几个胳膊上戴着红袖标的。

警察说:“赶紧把人放了。私设公堂犯法,你知道不?”

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十一

有人在给我擦鼻涕、擦眼泪。

有人给我擦屁股,擦身上……

我听到有人在低声哼着歌,好像是集体户知青唱过的那首歌,那歌我也会唱:

“下乡的回了城,

城里更繁荣,

新铺的道路宽又平,

灯光刺眼睛,

走在路上没人理啊,

心里有多难受……

知青们都抽回城了,就连那两个狗崽子都回去了。因为偷鸡摸狗地出了名,村里边实在没法呆下去了,我便跑到城里来了。我哼着这首歌走在大街小巷,生怕被熟人认出来。

“狗剩子,狗剩子”不知是谁在喊我,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他妈的叫我小名,我才没闲工夫搭理他们呢。我得赶紧找份正经工作,找个能吃饭、睡觉的地方。

狗崽子们真得很念旧情,他们一连给我介绍了好几个公司。一见面,那些老板差不多都是一句话,人没问题,填张表吧。文化程度,什么叫文化程度?小学没毕业算什么程度?还有特长,会摆弄狗算不算特长?算啦,我可不给哥们丢人了,到哪不吃碗饭?

和我一块住的哥们说:“跟我送报纸吧,虽然赚得不多,但赚个好名,好歹也是给报社干活。”我问用填表不?他说填什么表啊,又不是选国家领导人!

送报纸真是件快乐的事,一边逛着风景一边干活,还能看到那么多漂亮的女孩子。最讨厌的是那些满街跑的狗,要不是它们总捣乱,我真想一直干下去。

城里人真贱,贱得像个孙子似的。过去穷得数着钢蹦儿过日子,现在有钱了便非要给狗当孙子。平时一个个手里牵着狗不说,还怀里抱着、手里捧着,一口一个闺女、儿子的叫着。满街拉屎撒尿不说,还都一副惹不起的样子。

城里的狗是惹不起的,尤其是狗的主人,更是惹不起。有一天,我去小区送报纸,因为骑车快了一点,在拐弯时刮到了一条正在沘尿的大狗,那狗一下咬住了我的裤角,我摔倒了,报纸撒了一地。我本来不想惹事,可那狗却又扑了过来,我本能地捡起石头砸了它一下,它便“嗷嗷”叫了起来。这时,旁边的一个胖女人突然扑了过来,又抓又挠地还咬了我一口。我抓住那女人,问她为什么咬我,她说你打我的狗我就咬你,旁边看热闹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责怪我,说我不该打一条正在撒尿的狗,并且还是当着主人的面。最可恨的是那个看大门的家伙,竟然管我叫拉圾,叫我立刻消失掉,说他不想再看见我。

那天晚上我喝了顿大酒,睡了一个好觉,并且做了一个梦。睡梦里,我终于抓到了那条恶狗,亲手扒了它的皮,然后请我的狐朋狗友们,还请来了那个让我好好学手艺的金主任,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狗肉大餐。

梦醒以后,我没有再去送报纸,也没有再去找什么正经工作。我想,我已经习惯了昼伏夜出的日子,过惯了一种野性生活。我要离开城市,再也不想回到这个地方来。我要回到乡下去,去到一个远离老家的地方。

                十二

这么冰冷的地方是无法睡觉的,尤其是一种从未听到过的声音,像蚊子似的吵得让狗也受不了。自从来了个人在外边踢了这箱子两脚之后,这里边便“嗡嗡”地响个不停。

在半睡半醒之中,我看到主人正在老屋旁寻找着什么,我的小主人正在哭泣,我的女主人正在用狗粮喂鸡。

在那开满黄花的山野里,我听到了主人在呼唤我的名字,随着蜂飞蝶舞,那声音传得越来越远……

很久没有听到公鸡的鸣叫声了!我喜欢在公鸡的鸣叫声中看着太阳慢慢地升起来。喜欢看公鸡两条腿走路的样子,喜欢那群小鸡崽儿,还有那只“咕咕”叫的老抱子。

太阳应该早就升起来了。黑暗中,我听到外边又热闹起来了,纷乱的脚步声,吵杂的呼喊声,牛马的嘶鸣声。透过这些声音,我清楚地听到了一个无法忘记的声音,也是我期盼的声音。

我知道我的主人来了,还有那个像鸭子一样走路的人,是和几个陌生人一道来的。我听到主人在房子周边来回走动的声音。我又听到他在和什么人说话,是在大声地说话。然后又在和像鸭子一样走路的人说话,和其他人说话,在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外边有人在吵架。有人开始摔东西。人们都在往外边跑,并且都在大声叫喊着,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仍然能听到我主人说话、跺脚的声音。我也听清楚了,是我的主人在骂人、在摔东西。有人说他疯了,说他和狗一样得了一种病。这让我想到了那几个可怜的狗宝宝。

在先前的几个狗宝宝失踪了之后,主人又让我认识了一位好看的狗先生。我们相识的结果是几个可爱的宝宝出生了。狗宝宝很快能睁开眼睛了。几个小家伙儿相互撕叫着、哼叫着围在我的跟前。这一阵子家里很少有人来,只有主人每天定时把狗粮和水放到我的跟前。

这是一个没有太阳的晌午,主人刚刚离开院子就有两个小矮人进来了。一个小矮人站在门边远远地看着,另一个瘦一点的则趁着我去拉屎的机会走向了我的宝宝。竟管他们手里没有棍棒,但我还是嗅到了危险。我狂叫着从角落里冲了出来,听到我的叫声门旁的小矮人没了踪影,院子里的小矮人还没跑到大门口就被我扑倒了。我并没有撕咬那个小矮人,因为他长得太像我的小主人了。

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院子里突然来了一些人,他们拿着棍棒直接扑向我。我的背被重重地敲了几下,头也被打出了血。这时我的主人回来了。我本能地跑到他的身边,他还没来得及抱住我就被人打倒了。我认准了那个打我主人的家伙,一下子扑了过去,并且狠狠地咬了几口。这时我的主人站起来了,他歪着身子一下子抱住了我的头。

随着一阵棍棒声的响起,我嗅到了血的味道,听到了主人在大口喘息,还听到了几个狗宝宝的哀嚎。当我挣托主人的怀抱,冲到我的窝边时,我的宝宝们早已变成血肉了。

                十三

狗又叫起来了,听声音就是条小狗。

有人说:“你的狗狗真漂亮,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似的。”

有人回答说:“可不是么,这是俺家娇娇。俺们是来看爸爸的,娇娇想爸爸了。”

又有人说:“出去,出去,怎么把狗领到这儿来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你瞎嚷嚷什么啊!谁不知道这是医院咋的?你也不好好瞧瞧,你看看俺家闺女多干净,凭什么就不让俺进来。再说了,你以为俺们愿意来呢?俺家那口子要是不被狗咬,你就是拿八抬大轿请俺们,俺也不稀得来。”

在一阵短暂的吵架声和狗叫声之后,外边很快就平静了。我知道是我老婆领着她的“闺女”来了。

我没有儿子。我想有个儿子。我曾经睡过好几个女人,并且尽了最大的能力,可到头来却仍然是孤家寡人。我想,我这辈子算完了,天生就是个绝户命。可我的老婆跟我不同,她曾经有个儿子。我来到她家时,她的儿子已经五岁了,是一个长得虎头虎脑、像个小藏獒似的家伙。因为怕被前夫抢走,她每天从家里到饭店,始终都带在身边。平日里她让儿子就在狗肉馆里活动,让服务员陪着他玩儿,让他跟娇娇一起玩;而到了晚上,回到家里,她仍然不许儿子出去。直到有一天傍晚,我外出忘记了锁门,我老婆的儿子偷偷地溜出去便没了踪影。

她曾怀疑过前夫,说是他偷走了儿子。我老婆也曾怀疑过我,以为是我这个后爹拐卖了她的儿子。而我,因为当时无法向公安说出那个晚上都干了哪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而被送到拘留所。后来,人贩子被抓到了,我这个狗贩子的冤屈被洗清了,可我老婆那可爱的胖儿子却始终没有找到。

“汪汪汪”,我的耳边又响起了狗叫声。我知道,这是我家的娇娇在撒娇,是老婆的“闺女”在呼唤我。我懒懒地睁开眼睛,也“汪汪汪”地叫了几声。我老婆高兴地说:“还是娇娇好使,娇娇一叫你爹就清醒了,我们咋叫,他都是死狗一个。”说着,她就搂着“闺女”亲了好几下。那狗狗也跟着伸着舌头,在她的脸上舔了好几下。这让我很不舒服,也让我又一次想到了小时候家里养的一条狗。那时候,每当我去屋后拉屎,人刚蹲下,裤子还没脱完呢,它就高兴地围着你转,然后摇着尾巴跟你舔脸。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主动跟我老婆亲吻,即使是做爱也不。这倒不是因为我老婆长得不好看,也不是因为她那一嘴大黄牙。反正就是不喜欢。我第一次卖狗时,那个买主就是我老婆,当时她正在张罗杀狗,十几条狗关在一个大铁笼子里,嗷嗷叫着。看到她笨手笨脚的样子,我既惊奇又好笑,一个娘们,竟然喜欢上了这一行!我老婆说:“别卖呆啊,赶紧帮一把啊。”听她这么一说,我便像狗一样钻进了笼子,那些狗冲着我叫了几声,又嗅了几下,立刻蔫头呆脑地任凭我摆弄了。

那时我还不知道她刚刚离婚,也不知道她正张罗着要开个狗肉馆。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前夫跟一个专门倒腾宠物狗的娘们好上了。她说:“杀了这么多年狗,没被狗咬着,却被个娘们从背后咬了一口。”又说她爷们平时人模狗样的,对老婆好得就差替她舔屁股了。那曾想,说翻脸就翻脸,咬块冻屎橛子拿麻花都换不下来。

那时,我老婆见那些狗都怕我,就说:“你天生就是狗的克星,你看这些狗一见到你,吓得连尿都淌出来了。”

我说:“我是属狗的”。

她说:“我猜你也是属狗的”。

我说:“你咋知道?”

她说:“一瞅你那大长脸、小眼睛,就知道你属狗。是一条长了瘆人毛的大狼狗。”

我说:“你都掉进狗窝了,你不会也是属狗的吧?”

她说:“可不是,让你猜着了。即然咱俩跟狗这么有缘,咱们合伙开个狗肉馆吧,你还负责进货倒腾狗,我负责杀狗场和饭店。就凭你那机灵劲,咱们肯定能借狗光、发旺财。”

“汪汪汪”狗连续叫了好几声,我想这是她生气了,嫌我没有搭理她。听到狗叫,我老婆马上把娇娇放到地上让她随便跑,又顺手扒了块桔子放到我嘴里。她用手摸了摸我的头说:“你总算清醒了,你都糊涂好几天了。”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这时,我看见有几颗亮晶晶的东西从我老婆的眼窝里滚了出来,我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脸,可我的胳膊却动不了。我咬了两下含在嘴里的东西,顿时有一股甜味流进喉管。这种甜甜的感觉,让我又有些昏昏欲睡,使我有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我感到有人舔我的脸,我听到了心跳的声音。有人在喃喃细语:“你可醒来了,你再不醒来,我就会急死的。”我终于听清了,还是我老婆在说话:“他们都说你会死的,你可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可咋办啊!只要你不死,趁着咱们还年轻,我再给你生个儿子,生个小狗崽儿。”

我老婆本来还在说着什么,我也想跟她说点什么,可这时我突然听到了外边惊天动地的响起了雷声,听到了、嗅到了水的气味,我预感到山洪就要暴发,汹涌的洪水正在袭来。我顾不得多想,我害怕地拼命挣扎着想跑到安全的地方。

我听到狗又叫起来了。叫得很凶,叫得很狂燥。人也在叫,在大声叫喊:“护士,护士,快来人啊……”

十四

不知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醒过、老实过。不仅没有咬人、闹人,并且安安静静地让医生给我打针、喂药。

我老婆来了,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他们都站得远远的。我想跟她说几句话,可我无论怎样努力,舌头都不听使唤,鼻涕和口水不停地流着。

那几个人就站在不远的地方说话,我知道他们说话的内容都跟我有关,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走过来说,我老婆为什么不过来帮我擦擦干净。我索性闭上眼睛听他们说话,渐渐地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知道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是警察。

那个熟悉的声音说:“我们找他好久了,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我老婆说:“你们找他有事吗?”

那个熟悉的声音说:“我们知道他偷狗的事,并且知道他被狗咬了。我们找他除了是案子的事,另外也想让他早点到医院看病,以免耽误了。”

我老婆问:“他都这样了,你们还想找他吗?”

那个人没有回答。

我老婆哭了。

我知道,我的病危通知已经下达,我就要到另一个世界了。我不知道那里的人兽之间是否和谐相处?不知道人是否从娘胎开始就藏着一种兽性和野性?藏着人和狗之间相互传染着的兽性。

我不知道什么原因让我杀了那么多的狗,吃了那么多的野生动物?有野性残暴的藏獒,有聪明机敏的皇家猎犬,有忠心耿耿的青背和高加索,甚至那些专会讨人喜欢的京巴、腊肠等宠物狗......

趁着我还没咽气,我得好好想一想,该如何面对那些被我伤害过的孤魂野狗?该如何与那里的人和谐相处?该如何老老实实地做一回人?

我真的好害怕,害怕真的死了,害怕变成一只狗……

吕凤君,男,吉林市人,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自80年代初开始在《作家》、《山花》、《散文百家》、《短篇小说》、《华夏散文》、《文学月刊》等杂志报刊发表作品。著有报告文学《九龙山下草芊芊》《“龙潭之子”与湘潭街59号》;中篇小说《野狐岭》《白先生的另一种记忆》;散文集《聆听自然》、长篇小说《雪花大如席》《暴马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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