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经上说“能所双亡”，也可以说能所不二，没有一个能、没有一个所，能所是幻觉。
师：禅修非常重要，有小乘的禅修、大乘的禅修、金刚乘的禅修，各有异同。从表面上看，在身体的坐姿是差不多的，排浊气的方法也是差不多的，这些都很容易学，因为这些都是看得到、摸得着的东西。但在心法上，实修窍诀上。就不那么容易了。“心有没有形状？有没有颜色？心到底是什么？”这些都需要去观照。
弟子：心没有属性。
师：对。心有没有颜色？有没有形状？
弟子：没有。
师：这样的话，有没有心呢？
弟子：有心。
师：心在哪里？
弟子：心没有形状、没有颜色，所以没办法描述，但感觉还是有心。
师：怎么证明有心呢？
弟子：比如说心能感知到快乐、痛苦，通过这个感知证明是有心的。
师：这样的话，“觉得很舒服”的感受是心吗？
弟子：“很舒服”的感受不是心，但这个能“感知”舒服的东西是心。
师：能“感知”的东西是什么意思？是你来感知的？还是心来感知的？
弟子：是心来感知的。
师：是吗？假如说我打你一个耳光，你的脸会很疼，是不是？这时候心是不是在脸上呢？谁来感知疼的呢？
弟子：心不在脸上，是心来感知疼的。
师：这样的话，心不在脸上吗？
弟子：是“感知疼”在脸上。
师：如果心不在身体某处，那身体某处还能感知吗？
弟子：还是能感知的。
师：这样的话，我打一下这把椅子，你能不能感知呢？
弟子：感知不了。
师：如果按照你刚才说的，心不在这里也能感知的话，打这把椅子的时候心应该也能感知呀。
弟子：从感知的角度来讲，没有这里、那里，它本身就只是感知而已。
师：我就问你，心有没有？
弟子：弟子认为有心。
师：有的话，能不能找到呢？
弟子：找不到。
师：完全找不到，怎么找都找不到的话，这说明是没有啊。如果是有的话，应该能找到呀。“有，但又找不到”，有没有这么个东西呢？
弟子：找不到是因为它没有属性，比如说音乐没有形状和颜色，所以不能描述，但能听到呀。心也是什么属性都没有，所以找不到，但我能感觉到。
师：这样的话，虚空没有颜色、没有形状、也没有声音，但你完全感觉不到吗？
弟子：有虚空才能放东西，比如放个桌子，没有虚空就没办法放这个桌子，虚空有这个功用，我是通过这个方法来证明虚空是存在的。
师：对，这也是一个证明。那怎么证明有心呢？
弟子：我能感受到痛苦、快乐，这个就能证明有心。
师：这是心来感知的，但这不是“心有没有”的证明。
弟子：弟子还是喜欢说“有心”。
师：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这需要一个方法来证明。佛经上说“心不能说有”，你相不相信佛呢？
弟子：相信是相信的，但推理的时候觉得还是有心。
师：“相信是相信，但是佛说了不算”，你是这个意思吗？
弟子：也不是。
师：佛说“不能说有心”，然后你说“有心，心是存在的。”这说明你不相信佛啊。但佛又说“心不能说没有”。这样的话，不能说有又不能说没有，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弟子：无论从哪方面说，都是不圆满的，怎么说都有点矛盾。
师：心不圆满吗？怎么个矛盾呢？你知道它哪里不圆满吗？
弟子：目前不知道，但从理解上我还是喜欢说“有心”。
师：我给你打个比方来说，水中月有没有？
弟子：水中月是一个月亮的显现，如果从月亮本身来说，水中月没有；如果从月亮的显现来说，完全可以说有。
师：我说的不是“月亮”，我说的是“水中月”。
弟子：如果水面是平静的，完全可以说有“水中月”。
师：有吗？这样的话，你能不能把它捞上来？捞上来挂在这里。
弟子：捞是捞不上来的，但是能看到。
师：“捞不上来”说明是没有，那你能不能摸到呢？
弟子：摸也摸不到。
师：对呀，“水中月不能说有，也不能说没有”。因为我明明看见了，在水面漂着一个有颜色、有形状的水中月，所以不能说“水中月没有”；但是捞也捞不上来，摸也摸不着，所以也不能说“水中月有”。这样分析之后就知道了——水中月不能说有，也不能说没有，它是因缘和合的这么一个东西。当地上的水、天上的月亮、感知者这三个和合的时候，水中月就示现了；如果这里面其中一个没有了，其它两个有也没用，水中月也没办法示现。是不是这样的呢？
弟子：但是，我感觉心还是存在的。
师：如果你认为心完全是存在，你的实修是不会成功的。假如我摸一个物体，能感觉到这个是粗糙的、柔软的，还是僵硬的。这个物体是被摸的，然后是手来摸的，另外还有一个感知者，这三个和合的时候心确实存在。但我的手也不是心，被摸的物体也不是心,感知者也不是心，这三者和合的时候心会示现。能缘和所缘没和合的时候，心在哪里呢？没有心呀。佛经上说“能所双亡”，也可以说能所不二，没有一个能、没有一个所，能所是幻觉。
弟子：上师，弟子还是不懂，如果能所双亡的时候，那我还能不能感知事物呢？比如我手上的这个钞票？
师：你不要这么想，先要明白什么叫能所双亡？假如说我们摸着钞票的时候，它是粗糙的、光滑的、柔软的、僵硬的，这些不同的感觉都是所缘。谁来摸呢，是我的手来摸的，但不是手来知道的，还有另外一个觉知，是觉知来知道的。但手是绝对不会知道的，如果是手来知道的话，人死了，尸体的手来摸一摸也能知道。如果认定被摸的东西——钞票是独立实存；手跟钞票没关系，是另外一个独立实存的；感知者也是独立实存的；全部都是独立实存的话，它们怎么会合一呢？
弟子：哦，每个部分都是独立的。
师：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本来不是独立的，但我们误认为是独立的；本来不是实存的，但我们误认为是实存；这样才会产生执着，最可怕的就是这个执着。如果我知道它完全不是独立实存的，它是因缘和合的一个产物，我还会执着吗？不会的。假如你最喜欢的人示现在电视里，你不可能跑过去把他抱住吧？因为你心里知道电视里显现的是一个影像，不是真的。但是，如果这么大一块黄金放在你的门口，你马上会过去拿起来，因为你认为黄金是独立实存。
这样的话，你怎么脱离轮回呢？用一根绳子把你绑得紧紧的，你要逃跑能逃跑吗？逃跑不了。把我们绑定在轮回里，让我们脱离不了轮回的，就是我们的执着。我们要研究这个执着是怎么产生的，它不可能无因无故产生呀。如果认为能缘就是能缘，所缘就是所缘，它们是独立实存的，才会产生执着。如果认为你是独立实存，我也是独立实存，才能产生执着呀，是不是？如果你认为能所都是独立实存的，你的执着是没办法解决的。
弟子：还是不能像之前这样想。
师：你是怎么修的？
弟子：我每天禅修。
师：你如果有这样的见地——一切都是实有的，你再考到般若班的时候，就没办法修了。
弟子：怎么推理能让我相信这个理论呢？
师：你这么实实在在地修，有实实在在的作用，但要想解脱是解脱不了的。假如你天天念经、供养、忏悔，完全可以在相对的层面消除业障，但这样也没办法彻底解脱。然后，你靠修各种善法来增加福报，完全可以得到人天福报，但福报增上了也没办法彻底解脱。
弟子：我以前看过一些中观逻辑推理方面的书，讲一辆汽车把它分解成零部件，汽车的概念就消失了。但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想也不能相信。
师：连中观也不相信吗？中观是佛教最核心的。
弟子：我感觉汽车本身是一个概念。
师：这样的话，汽车在哪里？
弟子：汽车是一个概念。
师：汽车的概念在汽车上面，还是在你的心里？
弟子：在我心里。
师：这样的话，你的心是汽车，还是这个工具是汽车？
弟子：我自己逻辑推理的话，汽车就是我产生出来的感觉，汽车是由车辆的概念引申出来的。
师：这样的话，你是汽车的创造者，汽车是你创造出来的产物了，汽车是实实在在的，你也是实实在在的。假如说你是完全能把汽车制造出来的人，虽然你很了不起，可以发很大的财，但是解脱是不可能的。因为你认为汽车是实实在在的，你就是创造汽车的人，你也是实实在在的。
弟子：弟子觉得汽车是车辆这个概念引申的，车辆是交通工具这个概念引申的。
师：汽车到底是汽车还是交通工具？不能说它又是汽车又是交通工具。
弟子：它相当于交通工具。
师：这样的话，我有一个很好的例子，你结婚了吗？
弟子：目前还没有。
师：这样的话，你是儿子还是孙子？
弟子：我是儿子。
师：你完全不是孙子吗？
弟子：也是孙子。
师：你到底是孙子还是儿子？
弟子：相对于我父亲来说，我是儿子；相对于我爷爷来说，我是孙子。
师：对呀，你爷爷的角度来说，你是孙子不是儿子；你爸爸的角度来说，你是儿子不是孙子。这样的话，你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弟子：我是一个人。
师：那你到底是孙子还是儿子，“你又是孙子又是儿子”不能这么说吧。
弟子：我觉得不同的场景可以有不同的描述，场景变了，描述也会变。
师：你到底是不是儿子？
弟子：脱离了我父亲我就不是儿子了。
师：这样的话，你不是儿子也不是孙子，那你是什么呢？
弟子：我就是一个人。
师：还有什么疑问吗？
弟子：上师，禅修时要思维修和无思维修交替练习吗？
师：你没办法思维呀，因为你不相信呀，你连中观都不相信，怎么思维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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