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在能所合一的状态下，这时候肯定也有念头和情绪的生起吧？
师：合一的时候没办法有。念头生起来了，如果是你发现了念头，这样的话，被发现的是念头，发现的是觉知，不还是有两个吗？完全合一的时候就没有念头生起了。
假如能做到相对的能所合一了，这时候基本上不会生起贪心，本来贪心的对境是有的，但是你可以控制心。如果是一般的贪心的对境示现在面前，你的贪心是生不起来的，这时候你能控制住，能够把它当成为梦幻泡影。不过，如果是非常严重的一个对境示现的时候，你还是控制不了自己。为什么呢？这时候你还是你，但是对境有区别了，你的心还是你的心，但是你的心被动摇了。一般的贪心的对境，动摇不了你的心，但是非常严重的这么一个贪心的对境，还是会动摇你的心。
弟子：师父，您说在能所合一的时候没有办法生起念头，那能所合一的时候还有显现吗？
师：显现当然是有，但是这个显现它是绝对不会动摇的。
弟子：我说的那个显现不是指外在的这些显现，就是内心的显现。
师：什么叫内心的显现？外在不就是内心的显现吗？能所刚分开的时候，还没有分别，没有“能缘喜欢这个所缘、能缘不喜欢这个所缘”等等的分别。能缘和所缘这么分开示现的时候，这个不是从禅修的角度来说的，这个智慧是从分不分别的角度来说的。
当能所分开的时候，关键是我们对此是怎么样的一个认识。如果我知道能缘和所缘完全是一体的，不是独立分开的，这样的话，谁对谁产生贪心呢？谁对谁产生嗔恨呢？没有办法产生，任何的情绪都没有办法生起。
我们需要先发现能缘和所缘完全是一体的，不是独立分开的，这是第一。第二，知道一切完全是自性的显现，只是一个显现而已，不是真实的。显现怎么会是真实的呢？这样的话，就不会生起任何的情绪。情绪的生起，是因为看到所缘认为是真实的，才有好和坏的分别，才能生起情绪。
弟子：从我们的角度来说，时时刻刻都有这样一种显现会产生吗？
师：也不是，不是时时刻刻都有。就像你睡着了有梦，没睡着的时候没有梦呀。示现或者说显现二元对立，这时你怎么个认识很重要；没有能所分开的时候，没有二元对立，这时不用认识了。做梦的时候，你要认识做梦，不做梦的时候，你不用认识做梦呀。
弟子：能所示现的时候，我们有无明，普贤王如来没有无明吗？
师：不是。我就这么说吧，我们不说普贤王如来，假如说现在我们能所明显对立的时候，第一个要认识能所完全是一体的，完全是自性的显现而已，能所完全不是真实的。内心深处有这样认识的话，我们是解脱的。
如果我们觉得能所不是那么真实，但又还有点真实，感觉又像是显现又像是真实——心在这么一个摇摆不定的时候，我们就会有不同程度的情绪出现。但这个情绪是很容易对付的。如果我们认为能所是绝对分开的、不是一体，能所完全是实有存在的——我们的心这样非常确信的时候，一旦情绪生起来，这个情绪的力量是非常大的。这个情绪完全可以左右我们，这时候不是我们说了算，是情绪说了算。
弟子：是先知道能所不是一体的，然后才会开始判定能所是实有的吗？
师：他自然就知道呀。
弟子：是同时的？
师：对。假如说你看到我了，你知道这是所缘，也知道这是师父，不用一个示现完了再示现另外一个。不会说先示现“这是个老头子”，然后示现“这个老头子是我师父”——不会这样排队来示现的。
弟子：比如有时候我们禅修，会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实，但还是有能所不是一体的这种对立。
师：也不叫对立，应该叫力量吧。如果是我们心里完全产生确信，不管再怎么分析、逻辑来推理，我们完全知道能所不是真实的，能所完全是虚伪的，能所是自性的一种显现而已，完全不是独立实有。虽然我们产生确信了，但再怎么确信还是有一股对立、实有的力量——有这么一股力量来推动我们——这就是习气。我们无始劫以来，也可以说轮回开始到现在，这么长时间的串习，就是习气。这个习气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是有一股力量，它会来推动。假如说你贪欲的对境示现了，你对它产生贪心了，你也知道这是不对的、是虚伪的，但是你还是控制不了自己，还是有一股力量来把你推出去，这不是习气是什么呢？
弟子：那这个习气也太难断除了。
师：有些人的习气不重，人很稳重，基本上什么都左右不了他；有些人就不一样，现在很了不起，过一会儿就飘走了，这就是习气的缘故。假如说你们两个的习气是一模一样的，但定力不一样，你禅修的定力比较好，她禅修的定力不怎么好的话，对境示现的时候，她会被先推出去，你是后面被推出去。
习气，是习惯性的。就像你老是在开车，有一天不许你开车了，让你走路，你肯定会不舒服。另一个从来没有开过车的人，跟你一起走路的话，他心里没什么想法，没什么不舒服，但你心里会想：“哎呀，走路太慢了，太辛苦了！”你们俩是一起走路，都是走路，为什么有不同的心呢？这就是习气。
弟子：这个习气还是需要正式禅修来对治。
师：我们就这么说吧，假如有两个人，一个人从小就出家了，另一个人原本是在家人，后来出家的，这两个人的习气是不一样的。
弟子：师父，我听《西藏生死书》里有一段，好像就是我们刚才讨论的“能所合一的情况下有没有情绪和念头”。情绪这个名词不知道我用得对不对，但是有那么一句话“在能所合一或者禅定的状态下，也有情绪的生起，就像大海的波浪。这些情绪和念头可以说是自性的幻化”。这个怎么理解？
师：比如说大海是离不开波浪的，一般的波浪冒出来就消失、冒出来就消失，它从大海里冒出来，消失在大海里，它不会离开大海。但如果海啸来了，完全会离开大海，甚至陆地都会被吞噬掉。如果是很猛烈的情绪来了，它完全会控制了我；如果是一般的情绪，是控制不了我的，左右不了我，它来了也没关系的。
弟子：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一般的情绪就像小的波浪，我只是看着它的时候，它自然就会消失。就像有句话说“证悟之前是我活着，证悟之后是我看着我活着”——我知道这个事发生，但是我心里是稳定的。
师：假如你到海边的话，一个人问你在看什么呢？你会怎么回答呢？你肯定会说“我在看海。”实际上你看得到大海吗？完全看不到大海，你看到的全是波浪。是不是？我们会说“我不看波浪，我一定要看海”。但能看得到海吗？看不到。
完全一点一滴的波浪都没有的大海，存不存在呀？完全不存在。大海是离不开波浪的，波浪也是离不开大海的。你看到的是波浪，不是大海。就像波浪虽然离不开大海，但也动摇不了大海一般，念头生起了，但动摇不了我，念头生起也没关系。
假如说念头产生了，我完全不看念头，我要看我的心，这非常难；看念头比较容易，这时候我看到我的念头了，也可以说相对看到心了。如果是比较粗大的情绪完全把我控制、把我左右了，我会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出来。这不是我故意这么做的，我冷静下来分析的时候完全理解不了，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完全知道不应该这么做的，知道这么做完全是不对的，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做了。这是谁来做的呢？就是我的情绪把我推走了，我才做的。
我们远远地看的话，完全看得到大海，大海是非常非常地平静，是不是这样的感觉呢？当越来越接近大海的时候，看见的全是波浪，刚才非常平静的大海就看不见了，这是什么原因呢？
弟子：就是越来越敏锐的原因吧。
师：对。我越接近大海，看得越清楚，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才能看到波浪；我站在远远的地方，只能看到大海，看不到波浪。
我们刚开始以心看心的时候，看不到任何的念头。为什么呢？——这个时候觉知是有了，但是觉知还不是很敏锐，所以就看不到念头。有可能看得到粗糙的念头，但看不到细微的念头。当觉知越来越敏锐的时候，会有“能缘的心”和“所缘的心”越来越接近的感觉，越接近的时候，就有越来越清楚的感觉，有“能缘的心”和“所缘的心”越来越互相吸引的感觉。这个时候，之前看不到的细微的念头，能看得到了。再进一步越来越敏锐的时候，当能所绝对合一了，又看不见念头了。
弟子：要是完全合一了，就看不见？
师：对呀，看不见念头呀！我们就这么分析吧。刚开始，你远远看到大海的时候，看不见波浪；然后，接近大海的时候，能看得见波浪，又看不见大海了；一旦你到大海里去了，你又看不到波浪了，是不是？比如说对在海底的什么动物来说，它完全看不见波浪啊。
弟子：明白了师父，到大海里去就是禅修说的合一了。
师：对，就这么一个比喻。合一是超越概念的，没办法讲，我们只能从分开的角度来讲呀。我们不是很害怕死吗？怕是怎么来的？——中阴身示现了，寂静尊和愤怒尊这些看到了，这时有看和被看，有怕和被怕，还是能所分开的。能做到相对的能所合一，就不会那么怕的。
弟子：所以我们要禅修，一定要往能所合一的方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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