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酒回灯重开宴

牛小北/摄

文 | 张听雨

国家大剧院原本定档于11月中旬的歌剧《贾尼·斯基基》，因疫情影响，在临演出前不得不取消。12月疫情甫定后，国家大剧院版歌剧《贾尼·斯基基》于3日、4日定档上演。这部歌剧讲的是智多星贾尼·斯基基伪装死者起死回生的故事，回顾演出日程反复调整、失而复得的过程，真可谓“添酒回灯重开宴”。

正如演出前导赏环节音乐学者王纪宴所言，“我亲爱的爸爸”是家喻户晓的女高音咏叹调。而《贾尼斯基基》与它所属的三联剧却往往不为人所知。三联剧《外套》《修女安吉列卡》《贾尼·斯基基》是普契尼晚年的精华之作，最后一部《贾尼·斯基基》无疑是其最成功的一部。故事讲述富商布奥索去世，家属欲分其巨额遗产，不料遗产被逝者全数捐给教堂，亲友们愤怒而失望。布奥索侄子里努奇奥请来恋人劳蕾塔的父亲——“智多星”贾尼·斯基基帮忙，劳蕾塔也唱起“我亲爱的爸爸”向父亲求助。最终，斯基基决定假扮垂危的布奥索，请来律师、公证人重立遗嘱。假冒的布奥索将部分财产分给亲友后，将最值钱的骡子、房产分给了斯基基，为劳蕾塔赢得了丰厚的嫁妆，劳蕾塔与里努奇奥有情人终成眷属。

如此故事很适合在中国上演，古典文学中的唐传奇、明清笔记中常有起死回生的故事，稗官野史中也有篡改遗诏上位的故事为读者所乐道，中国听众和这类故事是没有隔阂的。国家大剧院版《贾尼·斯基基》的制作由负笈意大利的青年导演吴吟担任，其中既有对意大利风情的忠实再现——如幕布后的佛罗伦萨风光、时人穿着的华服等等，又融入了恰到好处的中国元素，例如歌剧开场前贾尼·斯基基在幕后用中文交待定场诗般的前情提要。此外，对于舞台走位、人物表情的刻画可以看到讽刺的效果，不同的家族穿着不同颜色的华服(其中尚有红与绿的搭配)，他们群体性的动作充满了矫饰、坎普与道貌岸然，假悲伤、真算计的嘴脸于人物的一颦一笑中不断展露。戏剧情节美之外也能收获到纯形式的审美，舞台上人物的站位关系经常有着古典绘画中的构图比例，我想这应该是得益于导演舞美的预先设计。

独唱演员方面，此次“全华班”的阵容在演出质量上令人欣喜。男高音薛皓垠的气质演唱里努奇奥再合适不过，他在“佛罗伦萨像一棵开花的大树”中展现出很高的技巧，几个有难度的换音处都处理精确，在对佛罗伦萨历史文化的歌颂中表现出一种壮阔的抒情性。花腔女高音张文沁则饰演了一版“可盐可甜”的劳蕾塔，她对里努奇奥的爱情坚贞不渝，而在“我亲爱的爸爸”中则在恳切中流露出一丝娇嗔，这版咏叹调的整体演唱速度偏快，显然着意于旋律的流动。刘嵩虎饰演的贾尼·斯基基绝对令人拍案叫绝：惟妙惟肖的音调模仿，声如洪钟的嗓音是唱功的非凡体现。一袭红袍、风度慨然的做派中甚至有着草莽英雄的侠义精神，他的表演无疑是当日演出的一大亮点。此外，众亲戚的嘴脸皆逼肖。有一处细节从节目单可观察到，剧中的女高音角色切斯卡此次由青年女中音胡越饰演，这样的安排是出于人物性格的考虑，在国际上与录音史上有过先例，作为一名刚毕业的学生，胡越的演出显得游刃有余，不输职业演员，值得称赞。

普契尼作品的乐队部分远远难过他的意大利前辈，虽说这部作品经常被视为对意大利光荣传统的回归，但其中人物主题的动机与配器手法明显受到瓦格纳的影响，尽管此次演出的是小编制的版本，但技巧与配合程度绝不简单。而当日演出的乐团在指挥家吕嘉的带领下表现出精巧平衡的特质，典型例如打开遗嘱时圣咏式宽广舒展的和弦、配合重唱的精妙赋格段。吕嘉在意大利歌剧指挥方面的造诣有口皆碑，这显然得益于他对意大利文化的理解以及多年旅居、工作的经历。意大利歌剧中许多处理迥异于德奥交响乐，例如对于力度的烘托，吕嘉往往不强调到最后解决时的能量积蓄，经常作为一种表情被轻松释放。在整体线条上则突出流畅、优美的旋律，有呼吸感的声部进行。可谓考究品味，忠于原味。在语言上，旅居佛罗伦萨十余年的吕嘉与在罗马生活学习了十余年的吴吟显然在歌手的语言上下了很大的功夫，戏中角色来自意大利各地，意大利不同地区方言的口音都能在不同歌手的演唱中听出。

《贾尼·斯基基》是疫情以来国家大剧院第一部新制作的西方歌剧，观之深感舞美设计在歌剧中的重要性。这部歌剧2010年曾以钢琴伴奏的形式在小剧场上演，此番是在戏剧场。普契尼生前经常希望他的《三联剧》一齐上演，也希望日后在国家大剧院的歌剧院可以看到三部戏的完整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