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Miniey
面对人类生存的问题，我们需要文化，批判思维，还有最重要的勇气。但能做到这些，谈何容易！这里的受众，必定是将古典音乐、艺术文化等融于日常生活的乐迷，都有相当高的审美追求和世界视野，更懂得独立思考的意义。如何看待世界与事物？因为文化差异，自始至终都存在。
研究过去的世界能帮助我们了解现今世界。古典精髓，历经千锤百炼流传下来，必定有其存续的理由。如果对古代好的东西都失去了信心，那么何以为继？现实已经证实，每个时代文明的种种形式中所共有的一点，就是它们均与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西方文明诞生于凶险的海洋，效率优先重本质，中庸之道并未成为其文化主流，而是强调凡有气血，皆有纷争，直面人性弱点和人类的极端矛盾。比如戏剧方面，我们一般以大团圆作结，这符合我们追求美好的祈愿，而西方作品大多以悲剧作结。阿伽门农献祭女儿被其妻反噬，美狄亚杀子报复丈夫的不忠，但这些血淋漓的、违反常伦的行为，我们对此难以置信。德尔斐阿波罗神庙的神谕，天后赫拉绝杀情敌忒拜公主赛墨勒，斯芬克斯出千古谜题，忒拜城中求生的哀嚎与痛苦嘶鸣，俄狄浦斯王的悲剧……让两千五百多年来西方人深思，命运是什么？伟大的悲剧可以阐释因命运，因美，因爱而失去理智的人类心理动机，诸如俄狄浦斯王弑父娶母，哈姆雷特发出“生存还是毁灭”的永恒之问，都爆发出强烈的戏剧张力。在不同国度，不同文化，不同种族的人们心中，获得全人类意义上的共鸣。如果把这些古希腊悲剧、史诗与古希腊神话联系起来去思考，也许就会豁然开朗。古希腊神话天马行空，没有你想不到的，只有你不敢想的。归根结底，文化来自信仰崇拜和现实生活。
古希腊人在哲学思想、历史、建筑、文学、戏剧、雕塑等诸多方面有很深的造诣。“在远处，小心翼翼地藏在松柏丛中不叫凡人看到的牧人之神潘在轻轻地吹奏笛子。近景是缪斯女神在为阿波罗唱一支颂歌。阿蒂卡的一些山峰在其四周的平原上矗立，一个石匠正在凿一块大理石。东方的朝阳从白雪皑皑的奥林匹斯山之后喷薄欲出”。当看到《人类艺术》所描绘的和谐艺术景象时，我们自然会泛起对田园牧歌生活的向往，想起西方最早的田园诗及其作者——古希腊诗人特奥克里特与古罗马诗人维吉尔。
希腊的艺术开始衰退是罗马帝国变成君士坦丁堡帝国时期。这一文明遗产在古希腊灭亡后，被古罗马人破坏性地延续下去，从而成为整个西方文明的精神源泉。古希腊和古罗马的文化是异教的、非基督教的文化。后世的作品，万变不离其宗，题材与灵感或多或少取自古代经典。基督教起源于古罗马时期，脱胎于犹太教。亚伯拉罕以爱儿献祭他的上帝，虽杀子未遂，但献祭这种古老的仪式，不正是早期人类共同的信仰崇拜？是不是隐约看到阿伽门农献祭女儿的痕迹？这也拉开了亚伯拉罕的后人们自相残杀序幕。多少古老的神话，都以弃儿被搭救的情节开始，如果法老的女儿没有抓住顺水漂流来的那只放了小摩西的摇篮，世上就不会有《旧约》，也不会有西方的文明；如果玻里布斯国王没有收养小俄狄浦斯，又或者他在俄狄浦斯求问时实情托出弃儿真相，那么索福克勒斯就写不出他最悲壮的悲剧了。你能看出电影《教父》中某些场景，隐约有圣经故事的痕迹？押沙龙为妹妹他玛报仇，决定邀请大卫王所有的儿子及其家庭和仆人举办一场宴会。和《教父》里的一个场景一样，押沙龙的计划是让暗嫩放松，然后除掉他。他告诉仆人：灌醉暗嫩，让他完全放松，但要确保不让他活着离开这场宴会。当押沙龙流亡了三年以后，大卫王的打手和执行人约押，就像《教父》里的卢卡·布拉西，想出一个办法让押沙龙回到耶路撒冷。《圣经》上讲的一个被无数次洗劫，被争夺三千多年的地方，有爱，痛苦，还有美。这片曾经“流奶和蜜”的土地，三千年来纷争不断，乃犹太人、阿拉伯人、波斯人共享之地，本身扯不断理还乱，我们焉能正确评定，这块土地到底属于何人拥有！
谈文化艺术必言审美，而美是难的。围绕“美是难的”可以纵横千古。美学意义的高度，在于崇尚个性的唯美，独立人格、不以成败论英雄的清净和千年修炼的通识。我们都是处在一种可以称之为建构性分心的状态下，接受我们所处的世界的诸种形式。有这样一种艺术，我们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在分心状态下接受它的。这种艺术就是建筑，我们接受建筑的方式就是从它旁边走过，或者从图片上观赏它。柱式是建筑的一部分，具有强烈的装饰风格。我个人非常喜欢观赏各种建筑柱式，柯林斯柱式柱头，它纤细繁复，以茛苕叶作装饰，形似盛满花草的花篮。古罗马借鉴古希腊的柱式，模仿卷草花发明了这种装饰性极强的柱式。从罗马Capitoline博物馆看馆藏的一根柱式，因其旋转向上又简单哀婉的线条，成了我心中最美的作品之一。它如美人袅娜娉婷，又如佛头那样庄严神圣，宁静至美，必有其艺术性与精神力量于其中。法国谚语“Qui prend un bain de safran, sa robe devient jaune”（谁洗了番红花浴，她的裙子就会变黄了），也就是近朱者亦赤的意思。从多利亚到爱奥尼亚，再到柯林斯柱式，从古希腊到古罗马，到中世纪，文艺复兴，从巴洛克建筑风格之中衍生出奢华的洛可可装饰风格，似乎都是水到渠成的事。直到今天，古希腊建筑艺术的影响贯穿古今，从简朴到繁复精美，是继承与创新的过程。
中世纪处处渗透着基督教信仰，它所展现的画面阴沉不详，照不进一丝安宁和美丽之光。关于这个千年之漫长的西方“黑暗时代”，影视作品似乎喜欢以史诗级大作呈现。亚瑟王的所有版本，《开拓者》和《王者之剑》，甚至七十多集美剧《权力的游戏》，我都记不清看了多少中世纪作品了。清楚记得的是电影中五马分尸的惊悚，雪崩的地动山摇，冰河挣扎的绝望， 看暴烈场景的电影作品，外加压力，会让我做重复的恶梦。梦中不是奔跑就是做考试题，当然，我的梦中不会出现LintCode题库中近2000道那些题，而是非常文艺，要么在短时间内交出素描画，这不难，是画伏尔泰的石膏像；要么是在火海中自救，像俄罗斯消防员在森林大火中逃生。这样的题直接把自己惊醒了。
一部电影《天国王朝》尤其印象深刻，中世纪著名人物耶路撒冷王和萨拉丁在战场对阵，谁胜谁负？我尤怜这个麻风症病人——悲情的耶路撒冷王鲍得温四世，他纵使天资聪颖，即使忍着病痛折磨努力履行君王和骑士责任，仍无法挽救他的王国他的臣民。萨拉丁在破圣城之后，用玫瑰把圣殿清洗之后，才肯进殿。据说，清洗用的玫瑰露用了500峰骆驼才运完，这很明显是东方式的传说。想要拯救圣城的菲利浦·奥古斯都和理查都来晚了，不过他们都获得永世的威望。惟一能与萨拉丁的荣光媲美的，只有理查，那个金雀花王朝的“狮心王”理查一世。在离开巴勒斯坦之后，理查一世被囚禁在德国的一座城堡中，也发生了很多离奇的故事。虽然历史否认了这些传说，但游吟诗人还是到处吟唱它们。
中世纪，人的世界图像和宇宙图像比现代人要壮实有趣得多，城堡，国王，主人，巫师、侏儒、国王和贵妇，甚至野人和巨人统统出场，最重要的是骑士来了。“圣城获救”中摧城拔寨的戈德弗鲁瓦骑士，亚瑟王与他的圆桌骑士——湖上骑士兰斯洛特，寻找圣杯的帕西法尔骑士，与伊索尔德绝恋的特里斯坦骑士。当然，还有《罗恩格林》中的天鹅骑士，《权力的游戏》中“美人”布蕾妮骑士……对了，但丁的高祖父也是一名十字军东征的骑士，战死。但丁在《神曲·天国篇》第16歌中，在火星天见到了自己的高祖父。原来隐藏于我内心深处，是对骑士精神的敬仰。
中世纪的教会僧侣文化，对后世影响很大。教会控制政治与文化领域，只有极少数僧侣才拥有高层次的文化知识，他们通用拉丁语。曾经，语言与政治挂钩，所谓“官话”就是其中一种表现。美国数世纪以来，习惯于法律系和政治系的精英治国。这方面他们积累了无数的政治和法律、商业策略的案例。在美国历史上的“弗吉尼亚王朝”时代，著名私立大学大多是英国贵族的地盘，律师的案卷却使用拉丁语和法语，其目的之一可能是利用知识和专业的优势，获得对于说英语和德语为主的下层民众的语言和政治优势。即使在今天，美国律师的术语，对于大多数受过教育的人来说也仍然难于理解。
过去的一年，教育改革力度很大。教育从来无小事，不由得回溯大学横空出世之初，追寻大学教育的意义。西方最古老的大学，始于中世纪。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诞生在中世纪的1088年，距今九百多年。当时的教育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启蒙学习，相当于我们的初级教育。目的是为了教授学生语言知识，提高学生的表达能力，并使其掌握一定的自然科学知识。教授与学生以问答形式，采用古代哲学家的经典来授课。比如用亚里士多德、柏拉图等古希腊哲学家的一些作品作为教材。第二个阶段的专业学习，也就是相当于我们的大学教育：医学、法律、神学等等。在学习神学与哲学之前，可要做好心理准备，通常这是最难的学科，尤其是神学，需要一个15年的专业学习。因为当时天主教教会掌权的社会当中，神学被认为是最重要的学科，同时也是最困难的学科。大学把世俗文化带上了讲台，把一些经验与知识转化为理论，然后广而告之，让越来越多人来通过学习掌握前人所累积的经验，同时能把这些经验来进行继承，以及发展。当然，还有其他意义，比如能够研究传播古典文化，发掘经典的历史内容，使其得到一个新的生命，我们叫重生。其实终归是回到第一个阶段，是上层社会、小部分团体让七艺世俗化，让更多的人来接触到这些学习的机会。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社会，以及文化慢慢摆脱神学的控制，摆脱天主教的一个控制，同时也引领社会走进崭新的时代。
如果站在一个狭窄和严格的本质，而遗失了那些时代中人类的梦想和希望的重要性，及对爱的艺术的愉悦视觉注解和参与的必要性，对中世纪的理解便陷入所谓“千年黑暗”的简单解读。
世界观、价值观以及道德观，这些是一切的土壤。文化差异问题，很容易产生文化偏见，甚至引起矛盾与冲突。人类并非生活在孤岛中互不相连，尤其在当今这个时代，如何对待文化差异，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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