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牙利之光

南行归来，陆续更新一路的音乐见闻。1月21日，在杭州大剧院听了杭州爱乐乐团年前音乐季的最后一场音乐会，由青年指挥家俞极执棒，音乐会题为”匈牙利之光”。音乐会选取的三部作品都和匈牙利有着紧密的联系，同时都是极考验乐团的炫技之作。

上半场是柯达伊的《加兰塔舞曲》与李斯特《降E大调第一钢琴协奏曲（作品124号）》。《加兰塔舞曲》是三部作品中民族风情最浓的一首，加兰塔是维也纳通往布达佩斯途中的村庄，柯达伊少年时期曾在这里生活了七年，他将在那里耳濡目染的吉普赛音调入乐。作品中有许多段有色彩的独奏，当晚圆号、单簧管皆有不错的表现。这部作品于乐队有着很强的炫技性，而对指挥而言，最难的是在20分钟内合理地把握作品的结构，使这部稍显冗长的作品听起来更为干练，俞极显然做到了这点，不仅如此，能看到许多他为独奏乐器气息长短、音响平衡的考量。

李斯特出生于匈牙利的罗丁，他的一生都对故乡有着深厚的情感，他写过《匈牙利狂想曲》、交响诗《匈牙利》这样的作品。这部作品作于1839年，1855年2月17日在魏玛的宫廷演奏会上，由李斯特演奏钢琴，柏辽兹指挥首演。李斯特试图在这部协奏曲中融合很多不同元素的东西，这个作品的结构本身就是一个混合了变奏曲、奏鸣曲等曲式的边缘曲式。另一方面，李斯特对歌剧、清唱剧有着浓厚的兴趣，这部作品钢琴独奏的“花腔式”写法，以及主题刻画都带有很强的歌剧色彩。这次的李斯特演出可谓一波三折，原定钢琴家孔嘉宁因疫情防控无法演出，而顶替他的杜泰行也在演出前无法到来，孙颖迪可谓临危受命。殊为巧合，去年5月他与指挥家水蓝与杭爱演出了李斯特的《A大调第二钢琴协奏曲》，李斯特算是他获得“第七届弗朗茨·李斯特国际钢琴大赛”后的招牌。之前听他有着不错的印象，当晚的李斯特细腻流畅，孙颖迪采取了较为稳健的速度，不强调音乐的技巧性，而是浮光跃金地点染出作品几处有色彩之处，音响上许多地方让贤于乐团，而全程背谱演奏体现出他对李斯特作品的熟稔。李斯特这部作品的色彩性很强，我们总说三角铁是打酱油的，而这部作品中三角铁却有着“高光”时刻。返场孙颖迪即兴改编了一曲爵士版《Over the Rainbow》，清淡带有伤感色彩的爵士作品他演绎地十分精致，希望有机会再听到他的爵士。乐团平衡上，许多地方并不好进出，俞极和乐团都有稳定的发挥。

下半场巴托克《乐队协奏曲》无疑是全场的“大轴”。这是巴托克晚年呕心沥血之作，波士顿交响乐团的委约创作；从题献来看带有挽歌、安魂曲的性质。每个乐章不同的性格以及特色乐器的展示都是特点。而具体到手法上，巴托克有许多现代和声、不协和音、大量复调织体等等使得民歌产生了“间离”的效果。作品中带有复杂而苦涩的乡愁，一乐章思乡主题的郁结、第四乐章民间音调的怪诞，都是巴托克思乡而无力回乡的愁绪，放在临近春节时演出别有韵味。

这部作品考验指挥技术，我发现国内许多乐团都将这部作品交予青年指挥家演出，杭爱上次演奏这部作品应是2019年在青年指挥家庄东杰的棒下，俞极去年也与宁波交响乐团演出过这部作品。巴托克这部作品最容易演得表现至极甚至卖弄，而俞极最大的优势在于技术精准之余，不过分炫技从而将真正的炫技空间留给乐队，如此的诠释方式也与作品的情绪色彩相吻合。一乐章几处复杂的节拍变化都清清楚楚，声部间的关系也梳理清晰。二乐章的双人舞的节奏感甚好。三乐章慢板的韧性，四乐章的民间风味，都可圈可点。我以为全场最精彩的是第五乐章，俞极显然也将整部作品的“拱顶”设计于此。他的指挥一气呵成，挥毫泼洒间让乐团火力全开，这个乐章弦乐的困难片段近乎不能演奏，而当晚呈现的如火如荼之势恰是乐团与指挥能力与素质的体现。

离开音乐厅遇见一位乐迷，和我畅聊了一个多小时杭州的古典音乐生态，并推荐了钢琴家左章的李斯特唱片。我才了解到这支乐团居然有一个民间自发组织的粉丝团，并且设计了团服，有如此丰饶的听众土壤是十分值得关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