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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音乐那样纯粹 | 抽象的精神与意味
发表于浙江
String Quartet No. 2 "Intimate Letters": I. Andante - Con moto - AllegroBelcea Quartet - Janáček & Ligeti: Quartets
String Quartet No. 2 Intimate Letters: II. Adagio - VivaceBelcea Quartet - Janáček & Ligeti: Quartets
String Quartet No. 2 Intimate Letters: III. Moderato - Andante - AdagioBelcea Quartet - Janáček & Ligeti: Quartets
String Quartet No. 2 Intimate Letters: IV. Allegro - Andante - AdagioBelcea Quartet - Janáček & Ligeti: Quartets
                             雅那切克《第二弦乐四重奏“私密信件”》

第一次去方天园画室的时候,我就被墙上挂着的那些画深深地吸引——它们像极了有着复调织体的音乐。那些色彩无论堆叠到何种程度,依然保持每一种线性形态的清晰和透明;那些悬浮着的线性造型,无论看上去多么的自由不羁,也能潜入隐藏的秩序中。然而这种热抽象所呈现的复调织体,并不在严格的对位上,所以织体的节奏依然保持着各自的独立和自由。美感和惊奇的体验,既来自每一处微小事物(局部)所呈现的丰富意涵,也来自透过表面的复杂(无序)所能洞察到的结构纵深感。每个层次各有其美,又相互接合,以至于整体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密度。和通常的造型艺术呈现空间的特质不同,在方天园的抽象画里,因为非具象和多层次,我们几乎无法一眼把握它的全貌——就像复调的音乐,尽管我们在同一时刻听到了所有声部的声音,但却无法即刻把握每个声部织体的线性。 

20210719
100×100cm
布面丙烯

I. LargoJordi Savall;Le Concert Des Nations - J.S. Bach: Musikalisches Opfer

在极致的通透中实现了空间密度的最大化——方天园的许多画都是这样充满迷幻地抓住了我……穿梭于这多重的虚幻空间,时间的幻象也油然而生:第一幻象“空间”,决定了它的内质、架构和层次;第二幻象“时间”,则赋予了它更微妙、更深远的自由。这是唯有抽象画才能创造的绘画新空间,它独立而自在,不再与人们的现实生活空间相连。当一切的实在性隐遁之后,外观表象却达到了高度的自我完满,因为它不需要被具象辨识和分析,仅可直观就能被直觉力把握。抽象画从诞生的那一刻起,绘画终于走到距离音乐最近的地方,像音乐一直以来所作的那样——以纯粹的方式,来创造和表现。音乐所具备的特质使它能以一种“绝对的语言”的姿态立于艺术的至高点。“其他艺术所说的只是阴影,而音乐所说的却是本质。”(叔本华)而抽象画,可以最接近这种本质。 

20190627
80×80cm
布面丙烯

在所有的艺术门类中,音乐和其他艺术的发展进程都不同步,可以说音乐是最晚熟的艺术,因为音乐的特质使它天然不受现实具象的约束,而抽象的能力对思维的进化要求更高。如果将巴赫的音乐类比达·芬奇的绘画,音乐真正的成熟差不多要到十八世纪。和绘画、雕塑、建筑这类造型艺术不同,音乐没有可参照的形象领域,它从一开始就脱离了具象,它由在自然界中并不存在的乐音(在大自然中,只有当风穿过某个管道或缺口时,才会发出某些相对稳定的声音甚至是谐音列,唯有人类制造的声音才有可能是秩序分明的),以及和弦构成。“音乐打开的是一个新世界,一个完全不同于人类周围的外部感官的世界,在这个新世界中,人类抛弃所有围绕于身的确切感受,而屈从于一种不可言说的渴望。”(E.T.A. 霍夫曼) 

20200812
130×95cm
布面丙烯

说到底,音乐就是选择声音,并让声音与声音产生关系的艺术,而这个声音主要是人类制造出来的,所以音乐从一开始就拥有了一个超自然的存在方式。可以说,音符,是一切抽象艺术表现的终结。纯粹的音符运动的形式——乐谱,却最大程度地涵盖了人所拥有的思想和情感、逻辑和想象。相形之下,抽象画就是选择有形态的色彩,并让它们之间产生关系。抽象画无疑是最像纯音乐的。 

20210313
120×90cm
布面丙烯

尽管东方的绘画由于材料和工具的局限而回避了再现客观自然形态,但这与西方的绘画真正走向抽象表达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抽象画是对造型绘画反思的结果,是理性思辨的产物。西方绘画走到抽象画这一步,经历了极为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即便体现在一位画家身上,也足够漫长。塞尚,无疑是二十世纪抽象绘画(以及立体主义)的第一人,尽管他并没有画出真正意义上的抽象画。当我们在探究了塞尚穷其一生所致力的绘画题材——同一风景或静物——在不同阶段的风格演进之后,便能理解这样一个事实:纵观世界上的艺术家,很少有人能比得上塞尚对艺术史的贡献。  

Kammersymphonie No. 1, Op. 9Orchestre De Chambre De Lausanne;Heinz Holliger;Arnold Schönberg - Schönberg: Kammersymphonie Op. 9, Sechs Kleine Stücke, Op. 19 (Arr. Holliger) - Webern: Symphonie, Op. 21, Fünf Sätze, Op. 5

无数幅《圣·维克多山》的风景演变,几乎就是在向我们展示绘画一点点剥离现实和具象的过程。学生时代在卢浮宫研究过的大师委罗内塞、普桑和德拉克洛瓦,给了塞尚坚实的古典底子和结构;印象主义的色彩和瞬间变幻启发了他对自然风景空间的重塑之法;最重要的是,他通过不断重复的绘画母题,观察、思考并训练自己知觉的敏锐度,使自己最终成为一个伟大的色彩家、造型家、观察家和思想家。在那些看似不断重复的静物画中,我们发现了隐藏其中的《埃斯泰克的海湾》的色彩处理和《圣·维克多山》的构图秩序:用色彩明度或色相的对比,来界定空间或物象的边缘;桌布的造型俨然圣·维克多山中的“雪峰”;散落的苹果,看似偶然的布局隐含了最深思熟虑的秩序——小而扁平的笔触用来塑造各种圆形,从而建立各种关系(紧密的或疏离的,松弛的或内含张力的)。近乎数学逻辑的抽象思维和敏锐的直觉洞察,却使静物在画面上拥有了新的生命。在那些控制力一流且极具沉静感的风景和静物画中,我们看到塞尚走在了一条无限趋近抽象的路上,并最终建立起了新的绘画理念。所有的东西最终都被分解成近乎抽象的色块,再用来重塑最“真实”和“本质”的自然。 

20190907
90×70cm
布面丙烯

2. Seconda parte: Allegro (Remaster)Juilliard String Quartet - Bartók: Quartet No. 3 & Quartet No. 4 (Remastered)

“客观物象损毁了我的绘画”——直到康定斯基说出这句话之前,对绘画的审美都还难以与功利和实用的目的完全脱离,对物象的辨认一直是绘画审美的重要关注点。时至今日,抽象画已历经了百年之久,面对一幅抽象画,有相当多的人依然试图在纯粹的形式和色彩中辨认出某些物象,尤其是可能对他有着特殊意义的物象。如同抽象画需经历漫长的理性思辨,在思想和技法上都不断超越自身,才逐步形成纯粹抽象的艺术;抽象画的鉴赏力也是一种不易获得的能力,它需要的艺术直觉可能比其他的造型艺术要求更高。 

光波之旅190523(局部)
80×80cm
布面丙烯

有关抽象画,世人所见最多的功利运用,大概就是蒙德里安的画了。他创建的几何抽象,不仅影响了抽象绘画和雕塑,还影响了建筑风格,尤其包豪斯的教学更令他的理论广为传播。我们还可以在服装时尚和家居设计中看到他的影响力。然而,没有仔细看过他的抽象画原作的人,很难说能真正欣赏和领会他画作的价值和深意,因为这些杰作在丢失了细节之后,完全会呈现出不同的模样。蒙德里安是在思考了很多年之后,才解决了使结构不受色彩左右的问题。当他把贯穿色块的浓重线条不再当做轮廓意义的线来处理,才找到了对色彩和空间控制的理想方法。那些“线条”(或“矩形”)的宽度和位置被精密地设计,黑色的“矩形”可以由“线”转换而来,既可以产生分割的作用也可以平衡其他色块的张力。红色和灰色块被切割的大小、摆放的位置,视觉上的前进与退缩感,都会产生极为微妙的力。最后每一构成都处在了恰当的位置上,色块起着对位作用,增加了和谐的深度,垂直与水平结构实现了动态平衡,整体结构达到了无与伦比的统一感。 

20200529
90×70cm
布面丙烯

对抽象画的欣赏,与对纯音乐的欣赏有着相似的基础,那就是在虚幻的空间(时间)中对形式的感知和洞察。这种直觉并非一般人所认为的那样,是感性的,而是像苏珊·朗格所说的:“直觉是逻辑的开端和结尾”。作为对事物的最直接的洞察力,直觉并不能被简单地看成一种“方法”,它实际上涵盖了一个复杂的过程:它建立在观察、思考和推理之上,还有想象、情感和理解的参与,它在融合了诸多理性活动之后,最终呈现为一个瞬间的感知和洞察。抽象艺术的形式及形式的意味,在被直觉捕捉和感知之前,观者的艺术趣味已经在大量的智性活动中逐步建立,而其欣赏经验的不断累积也成为直觉力最坚实的基础。 

20210317
120×90cm
布面丙烯

保罗·克利在包豪斯的一项教学内容,很能说明对抽象形式的想象力和感知力训练的意义。他让学生思考:两个非常简单的素材(单纯就形式而言的素材),可以产生哪些关系。克利给学生的练习题极为简单:一条直线和一个圆形。试着创造各种直线和圆形的交集。当看到大多数学生不是把圆形重叠,就是并排,再加上一些垂直的线条来代表直线的运用时,克利开始启发他的学生:“当你们看到这样的两个图形,要想象它们有内在的力量。直线也许比圆形更强硬,当它穿过圆形的时候,穿入和穿出的地方就会变形,因此直线可能会在圆形上留下力量的痕迹。反过来,若是直线比圆形脆弱,它想要穿过圆形,结果只能绕着它的边缘,到圆的另一端才恢复成直线。”试想,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来思考两种简单素材之间关系,尚且有如此奇妙复杂的思辨与构想,倘若以此来思考更复杂的事情呢? 

游记一百系列
蓝调70x60cm 
布面丙烯

方天园画作中的色彩,都有一种天然的明朗度和穿透力。仿佛他天生就掌握了色彩里的“弦乐器”声部(管乐器堆叠到一定数量以上时,声音就会变得混浊),知道这些色彩无论堆叠到何种程度,依然能保持纯净和透明。更奇异的是,常有一种难以言传的魔力引领着你“走入”他的画中,进入他的色彩幻境。我常常惊奇地想知道这是来自何处的一股力量?无非是一堆曲曲折折的线条,无非是一层层叠加的颜色……但在一个艺术天才的头脑看来,都是乐音与和弦,它们可以被拣选为能量潜力极强的动机,连缀成漫妙的旋律,散落成斑斓无比的装饰音,在变幻无穷的织体的千回百转中,构筑成宇宙星空般的浩渺时空,产生太空般的思绪。方天园用画笔(实际上是各种千奇百怪的工具,各种材料作为涂色或肌理制造的工具,增加了色彩的无限层次。)精心调配的色彩和线条的炼金术,让一个二维平面呈现出了隐含时光流逝的空间幻象,在每个观者眼中,幻化成完全不同的事物甚至是“无物”。 

光波之旅190521
50×40cm
布面丙烯

抽象艺术的创作,往往比观者想象得更复杂、更具理性,意识与无意识,对创作活动各有贡献。抽象艺术的价值也不仅仅在审美的层面上,它也在思维训练的层面上。抽象艺术思维能把一个人的兴趣从日常事物中吸引开来,去观察探索现实领域之外的事物。这是一种“形而上”的能力。一切线条、轮廓、节奏、色彩以及它们的运动,让我们不再看到任何自然之物,但却包含了比自然物更多的内容与意味。按照亚里士多德的比喻:砖瓦是泥土的形式,可是砖瓦却是房子的质料;房子是砖瓦的形式,却又是街道的质料;街道是房子的形式,又是城市的质料……质料与形式,就这样一层一层地交替上升,形式由低级逐步走向高级,无限趋近最高的一层:“纯形式”。它不妨被认作是最具超越性的纯精神的存在。 

20211107
60×50cm
布面丙烯

创作的逻辑不由自主地前进,绘画也自有它的生命。不论是绘画还是音乐,并非一定要了解作品隐藏的秩序才能正确评断其价值。重要的是,将作品当做一个生命体去感知。列维 - 施特劳斯有言:“即使随意抹去10个或20个世纪的历史,也不会明显地影响我们对人类本性的认识。唯一无法弥补的损失也许是在这段时间里本来会产生的那些艺术作品。因为人类只是通过他们的作品才有区别,甚至才存在。唯有艺术作品表明,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人类社会中确是发生了某些事情。”  





方天园
1978年 生于浙江
1994年 中央美术学院附中
1998年 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

奖项
“第四届中国重彩岩彩画展” 金奖,中国美术馆,北京

重要展览
“常识识无常”,三尚当代艺术馆,浙江,2018
“透”,圣之空间,北京,2017
“个展”,物波空间,北京,2008
“中国民族文化促进会首届岩彩画展”,中国美术馆,北京,2007
“第五届中国重彩岩彩画展”,中国美术馆,北京,2007
“道听图说”个展,千年时间画廊,北京,2007
“A+A’2007—A+A第二回”,偏锋新艺术空间 重庆/成都/北京,2007
“大于北京”,今日美术馆,北京,2006
“图画手工”,偏锋新艺术空间,北京,2006
“第四届中国重彩岩彩画展”,中国美术馆,北京,2006
“A+A”,中央美术学院陈列馆,北京,2006
“微笑”,个展,千年时间画廊,北京,2004
上海春季艺术沙龙,全国美术期刊艺术家提名展,上海,2004
“都市碎片”个展,千年时间画廊,北京,2003
“个展”,世纪翰墨画廊,北京,2001


方天园:界殊

展   期
2022.08.07 - 2022.09.25
开   幕
2022.08.07  15:30  周日
地   点
龙溪艺术馆
温州市瓯海区泽雅镇源口村龙滩湿地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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