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艺术的过程重于结果

学习音乐是为了什么？

拿奖？开独奏音乐会？成为知名演奏家？

钢琴家罗维在自己学习和教学的过程中，

觉得学音乐最重要的是过程。

体验、感受与思考，

这些比结果更为重要。

近年来，国内的家长正在越来越多地带领孩子接受审美教育，比如看展览或者听音乐会，这是一种特别好的趋势。也许孩子们还看不懂艺术是什么、听不懂音乐在表达什么，但越早接触就越能在潜移默化中形成自己的审美判断，这对于人格的养成也有深远的影响。亚里士多德认为，听觉和视觉都可以传递道德观。优质的音乐和艺术，会让孩子们从小就明白什么东西是美的，长大以后也就能顺理成章地形成正确的是非观。

我13岁时来到柯蒂斯音乐学院读书，当时还处在中学阶段，文化课在当地的常规中学学习，钢琴课则在柯蒂斯上。以我所在的中学为例，艺术课最注重的是对孩子们的兴趣和好奇心培养，并且很注重学习过程中的自主性。

学校不会刻板地要求一位学生必须了解音乐或是绘画，而是让每个学生自己选择。选好之后，老师就会布置以项目为核心的作业：从查找艺术家的基本资料到梳理和归纳艺术家的风格、代表作以及对后世的影响，直到把整个项目在课堂上讲给其他同学听。这样一来，每个学生都能够在全面了解艺术家的同时，锻炼相应的表达能力。更重要的是，这种学习过程要求每个人必须思考最本质的问题：“我为什么喜欢贝多芬和他的音乐？我为什么喜欢马蒂斯和他的绘画？他们到底好在哪里？”

这样的项目会从小学、中学一直延续到大学。最初我刚来的时候只需要讲五分钟，后来则慢慢过渡到讲30分钟甚至一整堂课的时间，来完整地表述一个项目。这种学习方式不仅限于音乐或艺术方面，对于其他的兴趣方向也是同理。有的同学喜欢航天、科技，也会从这些角度展开探究和分享。事实上，这些教育背后的用意在于，无论音乐、艺术还是航天、科技，都是生活的一部分，源于我们对于生活的好奇心。

2022年3月，我在美国罗克福德举行音乐会之前，专程去当地的小学参加了一次公益活动，和六至九岁的孩子们分享古典音乐。这些孩子的日常生活中有音乐兴趣课程，能够体会到情感和音乐的关系，比如大小调、不同音程所代表的不同心情。

作为钢琴家，我顺着他们课程的内容，在一小时的活动里，演奏了莫扎特、拉赫玛尼诺夫和肖邦的作品，鼓励孩子们提出问题。孩子们于是把自己从音乐中联想到的故事讲给我听，从他们的反馈来看，音乐绝对不是听不懂的，反而是最容易理解的语言。除了演奏和解说之外，我更想告诉孩子们的是，音乐是非常私人的，没有唯一的答案。无论未来是否要走专业的道路，它都是心灵的好伙伴。

回到费城之后，我又去了与柯蒂斯音乐学院合作的一所当地中学，继续参加一项实验性的一对一辅导项目。这是我目前在柯蒂斯选修的教学法（pedagogy）课程的一部分。我们会帮助初中阶段有兴趣的学生，从最基础的内容开始学习音乐，包括为他们制定计划，选择教材，指导他们认识谱号和节奏，练习左右手指法等。我最初的期待是想尽快引导这些学生分辨什么是好的和美的，提高他们的审美意识。但是实践中的经历让我意识到，在相对初级的层次上，学习音乐不应该直接设定一个非常高的目标，而是应该努力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审美的塑造本身，也需要时间和经历的积累。

如今国内琴童的数量非常可观，我也曾是众多琴童中的一员，从家附近的琴行开始了我的学琴生涯。但是当我回想那段时光，让我下决心去学琴并且支撑我坚持下来的唯一原因，就是热爱。不过，即便如此，我每天喜爱艺术的程度也可能会浮动，有时心情不好，练琴也会少一些。从职业发展上来看，艺术这条道路毕竟是独木桥。它很难走，而且走出来的人很少。如果真的走上这条道路，我认为也不能以目标为目标，比如很早就把目标设定为要在世界上所有知名音乐厅开独奏会。如果有一天达到了那个所谓的终点，很可能就会突然没有了盼头，进而止步不前甚至怀疑自己的过去。希望孩子们意识到，学音乐一定是个永远追寻的过程。我自己现在也还在追寻，这个过程一定会重于它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