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家罗维为我们带来一次关于拉赫诚恳的漫谈。
话题从生平到作品，
有拉赫作为钢琴家与作曲家的风格差异，
有他留恋故土的生活小故事，
也有罗维自己演奏拉赫的感受。
说实话，关于最早与拉赫玛尼诺夫的接触，我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但是我很清楚地记得，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弹过他改编的一些小提琴作品，比如克莱斯勒的《爱之忧伤》《爱之喜悦》等等。当时我还听了一些老拉自己演奏的录音,那是一个深蓝色的唱片盒，曲目包括他自己的小品以及一些肖邦的小曲子。我那时就感觉到，老拉弹琴和写作品时的状态似乎不太一样。
01
怀抱的力量
拉赫玛尼诺夫的琴弹得非常好，声音清晰，充满理性，非常有骨骼的感觉，但他的音乐似乎刚好相反，有温度、走心，相当感性，似乎有一种肉感，让我感觉进入了一个大大的怀抱。这是我对他最早的印象。后来，我演奏老拉作品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的许多钢琴协奏曲或独奏作品都成为了我的保留曲目。在不断演奏的过程中，那种怀抱的感觉也愈发强烈：他的音乐，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怀抱；演奏他的音乐，就像是在被深爱着。无论你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或悲伤、或沮丧、或失落，在他的音乐中都可以得到宽容和原谅，甚至能够不再惧怕死亡。这是一种无可替代的力量。在普罗科菲耶夫、肖斯塔科维奇、斯特拉文斯基等其他俄国作曲家那里，都不会有这样特殊的体验。
02
将所有的情感倾注进音乐
尽管拉赫玛尼诺夫的钢琴弹得很好，但自始至终，作曲都是他自己最看重的一个方面。我曾经拿这个问题请教过我在柯蒂斯音乐学院的导师格拉夫曼教授，他不但是俄罗斯裔的钢琴大师，而且与20世纪的许多俄国音乐家都有很好的私交。他告诉我，拉赫玛尼诺夫不论作为钢琴家还是作曲家，无疑都是一流的，但只有在作曲当中，我们才能听到他完整的人格。
吉列尔斯演奏的拉三协奏曲
事实上，演奏之于老拉来说，只是他当时从俄国离开、到达美国之后，用来养活一大家人的谋生手段。但他最喜欢的生活方式，还是在没有人打扰的独处环境下，安安静静地作曲。这时的他不再需要跟观众、唱片公司或者赞助人打交道，所以能够真正地敞开心扉。
老拉是个很内向甚至可以说是内省的人。我们从照片中可以看到，他总是以一张非常克制、没什么表情的面孔示人。即使是在生活中，他也不太会与自己的家人过多分享，而是会把所有最私密的感情全都倾注到音乐当中，这可能也解释了为什么他的音乐能够那么有温度。
03
难忘故土 难舍故乡
我曾经听过一个关于拉赫玛尼诺夫的小故事。当时他和斯特拉文斯基各自都在洛杉矶买了房、安了家。在外人看来，他们的音乐创作风格以及对于音乐的理解完全不一样，可以说几乎不是一路人。但私下里，他们的关系其实还不错。
老拉晚年时给斯特拉文斯基夫妇写信，请他们到自己家来做客。斯特拉文斯基发现，老拉的房子完全是按照当初在俄国时的旧居建造和布置的，家里请的也全部都是说俄语的佣人。他们聊天用的也是俄语，两个人敞开心扉，无所不谈—家乡、家人、文学、诗歌、芭蕾……除了音乐。可见他是一个多么恋旧的人，多么思念那片故土和家乡。
而在这次会晤结束之后，隔了几天，斯特拉文斯基忽然发现老拉出现在了自己家的门口，手里捧着一罐俄国的土蜂蜜。原来老拉得知斯特拉文斯基喜欢喝蜂蜜之后，便找来了家乡的土特产，送给自己的老乡。
长期以来，老拉的音乐中不时会表达出一些死亡的倾向，比如屡次出现的“末日经”主题。这大概与他生活中的种种无奈密不可分。比如他从小就患有巨人症，身高将近两米，一直饱受腰背疼痛的困扰；再加上多年飘荡在异国他乡，直到去世也没有得到回国的机会——相比之下，斯特拉文斯基则是受到邀请而返回的故乡。
04
冷门作品也很精彩
今年既是拉赫玛尼诺夫诞辰150周年的纪念，又是他逝世80周年的纪念，我很幸运这一年将会有许多演奏他的协奏曲或独奏作品的机会，其中就包括了要在上海和成都演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
《第一钢琴协奏曲》
拉一是年轻的老拉还在音乐学院读书时便已动笔的作品。当然，我们现在演奏的其实是他后来完成的修改版，在作品的结构、和声的推进上，都已经是很成熟的作品，但又保留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精神状态。我在柯蒂斯上学时就专门学过这部协奏曲，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公开演出过。尽管首演时观众的反应没有达到老拉的预期，但我想如果好好演绎的话，拉一其实和拉二、拉三同样优秀。
无论老拉自己对于演奏的态度如何，作为伟大的钢琴家，他在为钢琴创作时确实非常懂得这件乐器——虽然这些作品演奏难度很大，但是我可以给予乐谱完全的信任，因为老拉知道如何淋漓尽致地发挥出乐器的最佳性能，这些技术难题也都是为了实现这样的音乐效果。
除了协奏曲这样的大型作品，我还很喜欢老拉那两部名为“悲歌”的钢琴三重奏，特别是纪念柴可夫斯基去世的那一部。它的音乐再次展现出了老拉最真挚的一面，悲痛的感觉排山倒海般涌来，三件乐器在演奏的过程中时常会有争奇斗艳的效果。我在柯蒂斯曾经与两位同学合作过这部作品，后来便没再遇到理想的机会。期待日后能够与志趣相投的合作伙伴一起，再次演奏这部伟大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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