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维也纳

和很多人一样，我和维也纳的故事起源于一部名叫“爱在黎明破晓前（Before Sunrise）”的电影。电影的主人公24小时内走过了维也纳旧城的很多地标，遇到了邀请他们观看表演的演员、看手相算命的老人和游荡的诗人，他们在唱片店听同一张唱片暧昧不止，在摩天轮上接吻，在博物馆看台聊天，有意思的对话和维也纳的风景是这部电影不显得枯燥的重要原因。我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可能是大二，当时的我完全没有想到有一天我能到维也纳，走一走电影里的路。

这样的契机是浪漫的，可惜德铁非要给我的生活倒无情的冷水。我的计划是从图宾根先到Esslingen，坐车经慕尼黑到萨尔茨堡，再换乘至维也纳。本已是极为波折的路线，德铁却在出发前一个小时通知我，由于天气原因，到萨尔茨堡的票被取消了。我在DB的软件上搜了无数仍在运行的线路，经历了火车改路线被迫重新坐车回斯图加特，从斯图101站台长途奔袭至6站台，乘坐慕尼黑地铁从慕尼黑主火到东火车站，最后花了十个小时，我终于到达了别人口中的“金色维也纳”，见到了自2021年本科毕业起就没再见面的语歌。

要不怎么说跑着去见的人令人记忆深刻呢。我大概这辈子都很难忘记我当天的狼狈与疲惫，但同样也会记得在维也纳见到语歌的那一个瞬间，我又变得活力满满。到维也纳的第一顿我俩去吃了Umarfisch am Naschmarkt，牛油果三文鱼很新鲜，就是味道似曾相识，青口贝越到下层越入味，但是辣意面就不敢恭维了，而且事实证明不要在一个内陆国家吃海鲜，遥想我和圆儿在西班牙吃的海鲜价格只有这家的一半。酒足饭饱，我俩拖着箱子去找二号电车的站台，路灯昏黄，更显得建筑的打光清晰明亮。维也纳的城市建筑打光很值得学习，有重点、有强弱的光配合了建筑整体的色彩，同时又让建筑的轮廓在夜色中硬朗又不失流畅。

（在Umarfisch am Naschmarkt）

入住的酒店在国会大厦和市政厅附近，办理手续时我问小哥能不能拿一张纸质的地图，小哥笑着说：“你可以把它们都拿走。”开心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白人老太敲门说她要睡觉让我们不要笑打破，可能前几次出门都住在稍微新一点的区，酒店隔音效果较好，这次住在老城年纪偏大的酒店，隔音就成了不得不注意的问题。当然，最夸张的体验的还得在萨尔茨堡。在维也纳闲逛了将近两天。首站去了艺术史博物馆，据说博物馆所在的建筑本身也是“老古董”，里面还有号称维也纳最漂亮的咖啡店。整体布展实在令人迷惑，并且要把展厅的布局和博物馆提供的地图对应起来着实需要费不少力气，二楼的画作展览也稍显拥挤，语歌看到了喜欢的伦勃朗自画像，我则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之前看的《隔离中的博物馆》，有一集便是讲牛津阿什莫林博物馆的“伦勃朗的青年时期”画作展。

黄昏时分，我们前往阿尔贝蒂娜博物馆，只为了来看一眼丢勒的画作，可是众里寻他千百度，竟然一张都没瞅见。我想起了我俩第一次乘坐电梯，1.5层有一个像家具展的红色布景，再结合小红书大家拍的图，我隐隐感觉野兔应该藏匿于此，果不其然。这个1.5层并没有在楼层展牌上明确标出，而要到这里似乎只有一部楼内电梯，电梯内的指南也并没有说这个区域有什么画作，大概丢勒的画作是整座建筑隐藏的彩蛋吧。

其实交换的四个月我也去过不少博物馆，但是看别人家的东西总觉得缺少一些共鸣，一方面是因为没有相关的文化背景，英语展牌也不能都细细看完，有些博物馆甚至没有英语展牌，另一方面，更可能是因为从小耳濡目染，上大学后一直在看的东西都是自己传统文化的东西，这种民族性的审美经过长年累月的浸染，形成了便很难改变。在这边看到的东西也不乏精品，从工艺、用料等方面来看都是绝佳作品，但短暂的惊讶并不能触及更深处的灵魂共振，反倒是对于那些和国内相似的文物，我会感到惊喜。

在维也纳剩下的时间基本在重走“爱在”之路。参观完艺术博物馆，我们去吃了中餐馆，后来Lisa告诉我，她在INS上看我的动态，发现我不论到哪个地方都会吃点中餐。我想起来在《鱼翅与花椒》里看到的说法：“旅行在异邦，要完全适应当地口味并不容易。我们吃的东西，代表了我们做人和自我认知非常核心的一部分。保持自己的文化传统也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让我免受未知事物的威胁。”也许这能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为什么出来旅行，我在尝试当地美食的同时还是免不了要到处寻觅中餐馆。穿过老城建筑之间的小连廊，我们到了男女主一起听唱片的地方。唱片店自1984年开始营业，小众爱好者的聚集地因为大热的电影而成为了新的“必去之地”。店里贴出了大幅的电影海报，来这边的人不少是奔着电影来的，但如果是黑胶唱片发烧友一定会爱惨了这间小店，不算大的空间里塞满了朋克、摇滚、古典等不同类型不同年代的唱片，有些黑胶甚至都没有拆封。过道几乎只允许一人通行，在店里来来回回几趟我都生怕碰到了货架。据说购买帆布包可以免费获赠唱片一张，可惜的是当天店铺帆布包售罄，在偷听别人讲话的时候我知道老板周一才回来，那之后才会去进新的货。不过就像语歌在维也纳金色大厅门口说的一样：“This may not be the last we visit Wien.”,有时候适当地留点遗憾，似乎才能让自己对一座城市念念不忘。

在纪念品商店买了冰箱贴，我给圆儿说：“这个no kangaroo in Austria很适合你。”她说她下午刚闹了一个关于澳大利亚和奥地利的英文笑话。在DM买了矿泉水，以为mild不会有太多气泡，但仍然是难以下咽的程度，后来Anna-Lena说她很喜欢喝加了气泡的矿泉水，我说我是纯净水党，受不了一丁点儿气泡。就在一路吐槽气泡水的过程中，我们又路过了黑死病纪念柱和斯蒂芬主教堂，最后到了查尔斯教堂，我们以为教堂只开放到六点钟，急匆匆地在五点半到达售票处，结果被告知六点免费参观现在不给我们售票了。

带着满脑袋的疑惑，我们坐在教堂广场喷泉池旁的躺椅上休息，这种漫无目的放空的时间我甚是喜欢，这几个月有很多这样的时刻，比如在图宾根每天看日落，在苏黎世湖边晒太阳，在滨海托萨感受地中海的海浪，在圣家堂听管风琴音，在萨尔茨堡的草坪上发呆。漂亮阿姨和大叔在身后的小车买了两杯酒，阿姨坐在喷泉池边回头看，身后是查尔斯大教堂，大叔举起他的相机记录这一个瞬间，而我举起我的手机记录他们的这一个瞬间。

并不漫长的等待换来了我们对教堂的惊叹，我不知道有什么语言可以形容查尔斯教堂的主立面，众神腾云，一束束的阳光穿过云层普照人间，有人唱着颂歌，尘世间的人们只管抬头跟随其后。在欧洲看了很多教堂，虽不熟知相关故事，亦无任何虔诚信仰，但还是会被各种杂而不乱的设计所惊艳。

（这张图是语歌拍的）

阿尔贝蒂娜博物馆有一个巨大的看台，这是“爱在”主人公讨论“南瓜与水晶鞋”的地方，也是天亮后男主念诗的地方，我仍旧是不能免俗地拍了打卡照片。从博物馆进去和出来的时候完全是两幅景象，粉色的晚霞在天空晕染开来，国家歌剧院屋顶的骑士刺破了粉红色的云，我们坐上了熟悉的二号电车，站在最后看了很久很久晚霞。

到达城市公园，我们坐在公园的长凳上，遛狗的青年来来回回，老人端着很厚的书旁若无人，草地上坐满了聊天的男男女女，有两个女生坐久了起来拉伸，因为不太协调笑得很大声。等到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建筑的灯光就更加明显，我们起身去了ribs of Vienna，在错误估计了饭量后，只得打包带走了肋排和烤翅。而在酒店冰箱放了一晚的烤翅竟然更加好吃，这让人不得不感叹这家店确实有一些真功夫。

第二天我们去看了“爱在”主人公到达维也纳后的第一个场景——海关桥，他们在那里遇到了两个本地人，这俩人推荐他们晚上去看本地话剧。这座桥并不好寻找，若是按照“海关桥”去搜，恐怕到岔路口就结束了。火车从桥下穿过，行人和骑自行车的人仍然在桥上来来往往，语哥偷吃了附近树上的李子，并且表示味道相当不错。一路走进老城，看了茶店、手作店，为等整点的安可钟，我们躲进超市乘凉，却不想安可钟并不准时，苦苦举起手机等待许久的语歌，在放下手机的那一瞬间听到了第一声钟声……

在维也纳的最后一站我们去了国家歌剧院的guided tour。不太凑巧的是，我们刚好错过了一个表演季，但是给我们讲解的姐姐让人完全可以感受到这家剧院的神奇魅力。维也纳的很多建筑毁于战火，歌剧院也不例外，现在仅剩下门厅和一间会客厅是老建筑，其余的建筑均是上个世纪重新修建的。每年九月一日到次年六月三十一日是一个表演季，有70个作品在歌剧院与大家见面，而在整个表演季中这些作品只演4-5次，如果你计划在维也纳待一周，那么在这一周内你可以每天晚上看不同的作品。而这意味着整个剧院每天的布景都会完全更换，这种“疯狂”的行为可以说将国家歌剧院推上了“神坛”。可是，神坛上的位置从来都不是那么稳固的，疫情期间国家歌剧院歇业了，当时有很多媒体人说人们不再需要歌剧院，在家就能看到的演出为什么要花钱再去歌剧院看呢。结果在恢复表演的第一个演出季结束时，剧院负责人说这一季歌剧院上座率仍旧为99%。其实这也很容易理解，起码于我而言，线上的观感是远远代替不了身临其境的震撼的。

坐上了去萨尔茨堡的火车，我在想为什么以前总是听说“金色维也纳”，而明明我看到的很多建筑都是绿色调的，以至于我和语歌老说，应该叫“绿色维也纳”，毕竟不仅屋顶是绿色的，连所谓的“蓝色多瑙河”，肉眼看来也是绿色的。

可细细回想起来，艺术史博物馆中的金器，查尔斯教堂的立面，没有进去的金色大厅，国家歌剧院的大厅和每年极尽奢侈的舞会，夜晚的建筑灯光，以及或许可以说辉煌过的帝国历史，都闪耀着金色的光芒。绿色赋予整座城市生机与活力，而金色则代表了维也纳与众不同的个性，维也纳就这样坐落在绿色与金色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