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黎卓宇的对话安排在9月29日，前一晚黎卓宇刚刚结束在上海的独奏音乐会。中国巡演的最后一站，黎卓宇将回到北京，与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合作，于10月3日和4日连续上演两场音乐会，并将首次演奏著名的钢琴协奏曲《黄河》。29日恰逢中秋节，这也是黎卓宇第一次在中国过中秋节：“因为我来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在夏天或春天，所以我总是错过这个节日。很高兴在中国的节日期间回到这里。”黎卓宇：我在一种充满音乐的氛围中长大。我的父母没有学过任何乐器，但他们真的很欣赏和喜欢古典音乐。我有一个姐姐，她以前弹钢琴。所以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一直在听钢琴练习。父母也带我们去听音乐会，我记得我甚至喜欢伴着古典音乐电台的音乐入睡。所以我想我的父母为我创造了一个很好的环境，让我慢慢地进入古典音乐的世界。我太小记不太清了，但我的第一个老师告诉我，在我小的时候我妈妈不得不带着我去到姐姐的课上。当我听到一些非常好的东西时，我就会跑到钢琴那边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我的老师推荐我开始学习钢琴，所以我在4岁半的时候就开始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中断过。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家庭的培养。黎卓宇：我们一直很亲密。通常当我们俩中任何一个人有协奏曲，或者我们想要演奏一些东西时，另一个人就会学习第二钢琴部分，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练习。我认为这对练习协奏曲很有帮助。我们也办过双钢琴或四手联弹的音乐会。我们几年前在温哥华和其他一些城市表演过四手联弹，很有趣。我俩通常有很好的默契，所以弹起来非常有趣和舒适。
谈到你的音乐生涯，
你认为有谁对你的音乐生涯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吗？
黎卓宇：我很幸运遇到了非常好的老师，他们都非常愿意帮助我取得今天的成就。最近我一直在和卞和暻教授学习，她是一位富有创造力的老师。实际上，从我12岁或13岁开始至今，我跟随她学习了已经差不多15年时间。她指引我成长为音乐家，塑造我对音乐的看法。甚至在做人方面，有时她也会给我讲故事，教给我生活经验，所以我非常感激她。在那之前，我的第一位钢琴老师是来自上海的杨镜钏老师。她在我住的地方教私人钢琴课。不幸的是，她几年前去世了。她真的帮助我建立了技术基础，教我如何在我的手、我的整个身体与键盘之间建立良好的关系。真正了解钢琴这件乐器并学习如何控制它。我也随殷承宗教授一起学习了几年。他的音乐上很有深度和温度，这让我非常钦佩。在我学习的那几年里，他帮助我建立了一些这样的音乐性。我记得当时每隔一周就去纽约和他上课，我真的学到了很多。所有这些老师都对我的钢琴生涯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作为年轻的钢琴家，我们经常需要一个指导，比如如何演奏，喜欢什么样的音乐，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需要有人指引我们走一条我们应该走的道路。我很幸运遇到了很好的老师。黎卓宇：我认为这也是我教育中非常有意义的一部分。去哈佛可能是一种独特的选择，因为大多数人都会去音乐学院。我在高中时去了一所艺术学校，这对我来说真的很棒，因为它给了我很多灵活性和自由去练习钢琴，所以我有很多时间来建立我的艺术。我只是觉得，在那之后，我仍然需要更全面的教育来帮助扩展我的认知，也许我可以学着把一些其他的东西运用到我的音乐中。另外正如我所提到的，我从卞和璟教授那学到了很多，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所以留在波士顿对我来说可能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我在哈佛学的是英国文学，对我来说这非常有用。最初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因为我觉得自己有点不如其他人，每个人都是那么聪明。然后我意识到，英语和文学与音乐是如何相互关联的，它们有着许多相似的历史时期以及思想和情感。艺术的表达方式也非常相似。阅读文学作品确实打开了我的思维，让我喜欢在更深的层次上理解音乐。黎卓宇：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听了很多每个人都追随的钢琴家，比如基辛、王羽佳、郎朗等等的演奏。但在过去的十年左右，我一直在听很多老钢琴家的作品，比如科尔托、霍洛维兹、施纳贝尔等等。因为那是完全不同的音乐创作和表演的流派，我认为它是如此自由，同时又如此个人主义，非常鼓舞人心。我的老师也鼓励我多听交响乐，所以我也喜欢听像卡洛斯·克莱伯、阿巴多这样的指挥家，看看他们如何对庞大的作品进行诠释。这是非常困难的，甚至比弹钢琴更复杂。所以它也确实帮助我激励我想要在钢琴上弹得更好。黎卓宇：很难说。我认为最近这段时间我做了很多大型结构的奏鸣曲的演奏，但我也喜欢非常片段性的小曲子，比如肖邦的前奏曲系列，或者我这次巡演演奏的舒曼《大卫同盟舞曲》等。我喜欢大型作品，因为结构非常重要，而且对我来说也很有趣，比如作曲家如何在30分钟内创作出完整的叙事，如何渐进地达到作品的高潮。但在肖邦的前奏曲或舒曼的作品中，情况正好相反，这些作品每一个都非常小而精美，然后你必须以某种方式找到一种连接来创建一个结构，我也喜欢这样做。黎卓宇：每一次表演都是不同的，有时我觉得我做得很好，但也许一两年后我再听，我一点也不喜欢它。我希望我的演奏总是在变化，然后总是试图看到一些新的东西。当然，在柏林爱乐厅演奏属于这种高光时刻，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经历。在任何一个伟大的大厅里，对我来说都是如此难忘。黎卓宇：比如柏林爱乐厅、圣彼得堡的马林斯基剧院音乐厅，很不可思议。波士顿交响大厅也很适合演奏。我在卡内基音乐厅的独奏厅演奏过，也很棒。很多音乐厅都有很棒的音响效果。黎卓宇：我认为他们非常重要。获奖固然是非常棒的，你可以因此得到很多机会。但我认为，即使没有获奖，依靠现代的直播技术和流媒体，大型国际比赛就像一个平台，让你向其他人展示你是谁。当然，比赛的结果总是有很多因素造成，取决于陪审团和其他事情，这些都是你无法控制的事情。但我觉得你能控制的是你如何表演，想如何表达自己，如何展示自己作为一个人或一个音乐家。比赛是很好的曝光的机会，让你能向那些想听好的古典音乐的人展现自己。如果你准备达到一定的水平，并真正自由地表达自己，那么你就可以吸引很多粉丝，甚至获得演出邀约。从这些方面来说，我觉得比赛非常有帮助。黎卓宇：我希望我在如何看待音乐以及如何表达音乐方面有所成长或成熟。我可以在表演中享受更多的东西，有了更多处理外部压力和焦虑的经验，也有学习的经验。疫情有一件好事，那就是它教会了我如何放慢脚步，花更多时间思考，更多地享受那些美好的时刻。8年是很长的时间，我希望这些收获能在我的演奏中体现出来。黎卓宇：疫情开始后我参加的前几场音乐会真的很特别，因为前几场音乐会是线上虚拟的，没有人在那里。所以它让我有这样的空间来真正倾听自己，我不需要考虑任何观众的反应或类似的外部的因素。纯粹只是音乐本身。那之后的第二场音乐会开始，人们慢慢地走进来。在一些音乐会上，我只有30或35个观众。独奏会已经很亲密了，但这些音乐会更亲密。因为每个人都在慢慢地回归，他们已经两年没有听到现场音乐了。所以对我来说，这真的是一种非常谦卑和感人的经历，有种演奏者和聆听者的默契的沉默贯穿其中。我认为这些经历也帮助我以一种不同的方式体验表演。黎卓宇：我认为最大的挑战一是在日常的演出和旅途中保持精力、处理时不时出现的各种小问题。另一点是在不断重复的一遍一遍的演奏中找到能量和新鲜的状态。当你一遍又一遍地演奏，且要保持一定的水准，它会变得很累。自己内心的一部分觉得这并不重要，但我认为必须要谨记，对于音乐厅里的一些观众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演奏，所以你要尽可能给他们最好的体验。音乐是关于交流的，因此，我认为，在反复演奏作品的过程中找到让自己恢复活力的方法也是非常重要的。黎卓宇：在没有表演的日子里，我通常要么旅行，要么在找地方练习。在音乐会当天。我通常在厅里练习，花2到3个小时去适应乐器，适应音响效果和进行调整。作为钢琴家我们不能把我们的乐器带到任何地方，所以我们一直在努力适应和调整环境，花时间去了解乐器，了解音乐厅。我一般吃一顿丰盛的午餐，然后小睡一会儿，然后听音乐、准备一下，穿好衣服，然后开始演奏。演出完再吃一顿好的。黎卓宇：我喜欢那些我觉得很美好的小时刻，就像有时我和我的朋友或家人发信息聊天，让家人知道我很平安。我也喜欢看体育比赛。我是一个超级体育迷，喜欢足球、篮球和橄榄球。甚至像在外面散步或拍照或吃美食，像这些真正美丽的微小的瞬间都可以让我恢复，继续下去。黎卓宇：我觉得有点不一样。从成就的角度来看，当你工作了这么长时间，获得和伟大的乐团、伟大的指挥家一起合作，或者在著名的音乐厅里开独奏会的机会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但我觉得这有点像更物质的一面。我认为我真正获得满足感来自于完成一部作品。有一些时刻，你能感到观众完全欣赏、支持你。它不一定发生在非常著名的音乐厅里，但当你真正了解音乐时，你会觉得自己完全在掌控之中，你觉得你可以把观众带到你的旅途中。那些时刻让我很满足。黎卓宇：对于协奏曲，我有一个完整的清单，可能有30首。在协奏曲方面，我没有太多的选择的空间，因为这通常是指挥或乐团来决定的。对于独奏会，我有更多的自由。我认为我的过程发生了一些变化。年轻的时候，我的想法不同，我想更多展示自己。所以我会演奏不同风格的作品来表明也许我有多方位的技能。但现在这些年，我更专注于整个节目的叙事，或者围绕某个想法来构建这套曲目，例如今年的这套独奏曲目就像是围绕舞曲而建的。我会稍微研究一下，找到一些以某种方式相互连接的片段，使得在构建整套曲目的时候有意义。构建一套音乐会的曲目有点像写一篇个人介绍文章，或者创造自己的故事，让观众接受和理解，这是我曲目选择上发生变化的原因。
黎卓宇：我还在考虑。也许会演《流浪者幻想曲》或策划一整季柴科夫斯基。
黎卓宇：2015年柴赛后我几乎每年都会回来中国一次，直到20年疫情。和家人的话，我可能从九岁起就没有回去过，因为没有那么多机会回来。
对于回来中国，我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我可以回到我的传统根源，了解自己来自哪里，这里的历史和文化是怎样的，所以我感激每次回来的机会。我也发现这里的观众很热情，尤其是北京、上海、广州，我的父母就来自广州。能回到中国，在音乐会上为中国观众演奏，感觉非常好。
黎卓宇：这次巡演从昆明开始，我在那演奏了贝多芬第四号钢琴协奏曲。接着是在北京和上海的两场独奏音乐会。2019年，我和张弦指挥还有NCPAO合作，那也是我疫情前最后一次回中国。时隔四年再回来，感觉真的不可思议。
在北京上海两地的独奏会我在大厅里看到一些熟悉的观众的面孔。其中一些我和他们认识很久，他们来之前要么给我发信息，要么坐在第一排。这些熟悉的面孔也让我觉得轻松了许多。特别是在北京的第一场独奏会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我一踏进音乐厅，人们就已经开始欢呼或者叫我的名字了，我没有预料到这一点，真的给我很大的鼓舞，让我舒服地进入演奏状态。通常音乐会开始的时候是最紧张的，你会觉得有点期待又有点不安。但从一开始，观众就很热情，让我很容易进入创作音乐的思维模式，并与他们建立联系。所以两场独奏会都很顺利。
黎卓宇：2019年我和张弦指挥还有NCPAO合作演奏了两首不同的协奏曲。我喜欢和他们一起工作。我觉得上一次的合作水平相当高，每个演奏家都对我和张弦做出了迅速的回应。所以很期待这次合作的《黄河》。
2023年10月1日晚，黎卓宇在殷承宗教授音乐会后你的老师殷承宗教授和《黄河》这部钢琴协奏曲有很深的渊源。黎卓宇：我从来没有正式地和他学习过这首曲子，但我记得我在几次他的大师课上听过。因为当我和他一起学习的时候，我才9岁到12岁，太小了，无法完成这部作品。但我听过我父亲和他私下谈论这首曲子，作曲的过程和它背后的历史。这对我现在演绎这部作品是非常有益的。每次我听到他演奏《黄河》都非常鼓舞人心，因为他亲身经历了这部作品的改编，熟知这部作品背后的历史背景，所以演绎非常有情感深度。他会说，当你演奏这首曲子时，学习和了解这部作品的背景是多么重要。如果你不从这个角度来解读它，它可能会变得简单轻松，而不具备如此多的激情甚至是悲伤，那些让人难以忘怀的东西。黎卓宇：没错。这部作品一直很想演奏。我的家人来自中国，我的父母，我的祖辈，还有我的一些亲戚比如叔叔、阿姨，每当他们听到这部作品的旋律就会被它的情绪感染，他们也教了我一些作品背后的背景。所以对我来说，尽管我不是在中国长大，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我觉得通过这部作品的情绪和我家人的讲述，我也能体会这些情感所带来的深刻的联系。我很高兴能有机会在中国演出，希望这次和NCPAO的合作将成为一次非常特别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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