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飞的女人

    记得大玉嫁过来的时侯，很是风光。村里大人小孩老人全出动。为什么呢？据说大玉长得很美，而且是在逃跑途中被顺子逮回来的。

       那天的顺子家当然很热闹了。门窗处也站满小孩，硬掰着小眼睛往里面看。大玉光着身子，被顺子绑在床上。顺子红着眼睛，撵那帮小孩子走。大人当然早就走光了，聚在别人家的空地上窃窃私语。

      “啧啧，多丢人！都定亲了还跟人家跑！”

      “听说相好的是她表哥，参军去了，大玉一直在等他！”

      “她家花顺子家的钱也太多了，没有二万块彩礼大玉她爹是绝对不会让女儿出手的，她表哥家里那么穷，能出得起？”

       都这年代了还发生这样的事！大人们唉声叹气着相继离去，转眼间各家烟囱开始冒烟。

       晌午了，大玉家会在干吗呢，我和堂弟偷偷跑去，却见门窗紧闭，连几只老山羊也不见了。事后才得知，那几只老山羊被顺子父母送去给亲家。原因是亲家报料有功，女儿跟人私奔，岳父前来报告女婿，赶快派人捉拿，否则人财两空。

       婚后的大玉生活波澜不惊，跟着顺子上田下田，洗衣做饭。闲瑕时也会搬个小凳，坐在自家树荫下乘凉。有时侯跟顺子一起出门遇到村人，也会微微一笑。大人们打过招呼，又会把头扭过来，盯着大玉脊梁看。

       我就纳闷了，大玉没什么好看的啊，只不过鼻子比别人秀气一些，嘴巴比改荣姐的嘴巴小一些，还有头发也梳得光溜一些，上衣前面挺了一些，可是那又有什么好看的！

       有一次我看到前村的光棍张哥直勾勾盯着大玉看，大玉低头走过，我跑过去，歪着头问：“张哥，你咋恁喜欢看玉嫂子哩？”

       没想到我好心的问话却惹来一顿果子：“去去，小屁孩懂什么？”

       我吐了吐舌头，跑开了，和小堂弟到河边捉鱼，捉泥鳅，玩得兴致勃勃，几乎忘记回家。快晌午，太阳热辣辣照着水面。我们卷起裤腿，猫着腰，在已经蹚浑的河水边来回摸索。远远过来一个身影，走近，才看清是大玉。我们瞪大眼睛朝她看。大玉微微笑着：“小兰，你们又在摸鱼呀？”

       看样子她是赶集回来，心情不错，脸蛋还微微红着。我低头嗯一声继续向河水里摸去。大玉走到小河上方，蹲下用河水洗脸。水波荡漾，映射出水面剪影。大玉用手撩起一串水，水波在阳光下发出拨凌凌的声音。我正盯着大玉看，不料腿间一麻，赶紧拨腿出来，一只黑褐色蚂蟥紧紧伏在腿上，露出的半截身子还在蠕动，我哇一声哭出来。上次叮小堂弟的时侯，我亲眼看到蚂蟥吸了很多鲜血，足有一茶碗那么大。现在小堂弟也呆了，惊惶失措的跑过来看我哭。

       大玉听到哭声飞快跑来，顾不得手帕掉落在地。看到我粘糊糊的腿上趴着一只异物，不由分说，狠狠打过去，啪，蚂蟥被震荡在地上，辗转反滚起来。大玉抱起我，往干净的河岸段走去，用清水帮我洗净腿。看到被蚂蟥咬伤的地方鲜血依然在渗，她拾起自己的手帕，往伤口处一绑，腿痛顿时减轻许多。我闻着大玉头发上好闻的气味，笑嘻嘻说：“玉嫂子，你真好看！你看张哥又来看你了！”

       大玉回头，我们身后的树阴里，张哥正朝这边张望。大玉脸沉下来：“大张，你真是个无赖，一路跟着我竟跟到这里来了！”

       张哥也不生气：“玉，我喜欢你呗，从你来咱村第一天我就喜欢上你了。让这俩猫孩子说说，你跟着我老张吃香的喝辣的，看村里谁敢欺负你，也保管你不会再想那小子。”

    大玉恼怒的说：“你甭胡说八道！”

    张哥伸长手臂扯下树上一片树叶，丢到嘴里又吐出：“呵呵， 你今天去河那边见那小子以为我不知道？甭装了，啥事也瞒不过俺老张的眼睛！”

   “你，你……”大玉又羞又气，却说不出话，远远看到顺子往这边走，头也不回赶紧离开河岸。

    我和小堂弟叉着两腿，看我们摸上的几条小鱼在盆里游泳。一抬头， 他们三个大人都不见了。

    村里传来妈妈喊我的声音。我答应着，端起水盆往家走。小堂弟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妈妈看到我一身泥，气不打一处来：“好啊，你又去摸鱼，弄得一身腥臭，看我不揍你！”

    她正欲抬手打我，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喊，疑似是大玉的声音。再听听，真是大玉。妈妈解下我腿上手帕，往大玉家走去。 再回来，妈妈唉声叹气，手里还拿着那方手帕：“唉，这个大玉命真苦！跟了顺子这个老实人，谁知脾气恁倔，打得她浑身青一块紫一块。”邻居家的婶婶正端着碗吃饭，闻声凑过来悄声说：“哪呀，我听说是去见她参军回来的表哥，为的是把话说清楚，她跟着顺子一心一意过日子。”我看不惯婶婶那神秘的样子，抓过妈妈手上的手帕，高高举起：“飞啊飞啊！”

      大玉以后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也许从来没好过。她家的门窗老是紧紧闭着，也看不到大玉坐在门前乘凉的身影。碰到村里上田的人，她把头一低，快步走过去。

    再后来听说大玉又私奔了，不过是奔往广东，那个盛产金钱和谣言还有男人的地方。 听说大玉跟着一个广西人跑了。那个广西人兄弟三个，都没娶上媳妇。村里人说，大玉嫁了兄弟三个。

    时光渐渐远去，大玉也不再进入人们的话题。当年那方手帕，也不知道被扔哪去，只是童年河边的记忆有时侯还会进入我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