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上来遛弯

       106公交车靠在了人民医院站，蹒跚着上来了一对老年夫妻，两人约摸六十多岁，穿着过时的衣服，脸上布满了盛开的菊花，皮肤很黑，一看就是常年经受风吹日晒的农村人。老爷子右手手臂上打着石膏缠着绷带，吊在脖子上，老太太左手扶着老爷子右手拎着一个装药品的袋子，肩上还背着一个蛇皮袋。

      此时正是早上上班的高峰期，车上已经座无虚席，大家淡漠的或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或闭着眼睛假寐。两人东张西望了一阵，见无人让座，老太太把肩上的蛇皮袋放在过道上，让老爷子坐在袋子上，她自己则站在老爷子的身边，用并不宽阔的身躯抵挡着过道上的人流，为老爷子撑起了一片安全的天空。

      这时，靠后门的座位上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站了起来，把座位让给了老爷子。老爷子眼睛弯成了一条缝，一个劲地道谢。

      等老爷子坐稳了身子，老两口在车上旁若无人地争吵起来。

      站在旁边的老太太埋怨着：“你今天就不该出院，多打一天吊瓶好的快些。”

      “住一天院要花多少钱？你钱多烧的？还不如留着那钱买点肉吃！”老爷子抢白着。

      

     老太太气道：“让你不要去山上采石头，不要采石头，你偏不听，看，让石头把胳膊砸伤了吧？你呀，真是越老越像个孩子似的不听话了！”
      

     老爷子辩解着：“儿子刚买了房，又是付首期又是装修，以后还要每个月还贷，他那点工资怎么吃得消？儿媳妇又没有正式的工作，孙子明年就考大学了，他花钱的地方这么多，我们不帮衬着谁帮衬？”
      

     听说是为了儿子，老太太也无话可说了，可又有点不服气：“那你也不能这么卖命的干吧？你说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儿子还不得愧疚死？”
      “只要你不说，他怎会知道？”

      “儿子这几天就该回家看我们了，看到你这个样子他能不问？你怎么回答。”老太太提醒着。

      “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老爷子着急起来：“到家你就给他打电话，就说我们想去外面旅游几天散散心，让他不要回来了——他上次回家的时候不就说让我们有时间去旅游吗？”

      “儿子会信吗？上次你可是说不去的。”老太太白了老爷子一眼，赌气地说：“要说你去说！”。

      “还是你说！”老爷子软了口气：“儿子最听你的话，你说他肯定会信！可不能因为我这点小伤耽误了他的工作，他刚升了职，现在请假领导会对他印象不好——儿媳、孙子的幸福可全在他的工作上呢。”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的争执着，老爷子的手机响了，他拿出一看，小声对老太太说：“是儿子。”接着对着话筒放大了音量，声音中透出喜悦：“喂，儿子……嗯，嗯，我和你妈都好着呢，你不要挂念……什么？小方给我们买了衣服？”老爷子的脸有了喜色，声音却听着似生气：“你告诉小方，以后不要给我们买东西了，我和你妈什么衣服没有？快让她退回去！……不能退……那就给她爸妈送去吧……不不，不，你们不要回来了，我刚和你妈说正要给你打电话呢……去旅游……去哪……嗯……还没想好，随便转转呗……现在……”老爷子边说边看看老太太：“现在我和你妈在遛弯呢，都遛到村头的槐树下了……你不信？你咋就不信呢？你爸我现在可听你的呢，把身体的健康放在了第一位……”

      老爷子有点急了，正想着用什么办法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忽然，车上的喇叭响了：“XX超市提醒您，市政府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往后门走。”
      坏了，要露馅！

      老爷子的脸色慌乱起来，眼睛求救似的看向老太太，老太太似乎也没想到这一突发状况，也是一脸惊慌地看着老爷子，不知该怎么圆这个谎。

      两人正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让座的女孩问了一句：“爷爷，我都问你几遍了，你说我刚才的普通话学得像不像?”

      老爷子感激地看着女孩：“像！像！太像了！”

      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似乎也领悟了，赶紧说：“大叔，来遛弯了？”

      老爷子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他朝中年男人笑笑：“是啊，你也锻炼？”

      附近又有几个人附和着：“大叔，今儿来得早啊。”

      老爷子的眼圈红了，他对着话筒大声说：“好了，不和你说了，我和老乡亲们说会话就回家了。”

      放好手机，老爷子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对众人说：“谢谢大家！谢谢小姑娘！”

      中年男人起身把座位让给老太太，也红了眼圈，他拍拍老爷子的肩膀，深有感触地说：“咳，都是为了儿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