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参加了一所名牌大学的校园歌手比赛活动，决赛当晚分三轮：第一轮每人只唱半首歌，评委就凭这半首歌选出晋级者。之后第二轮PK更压缩为每名选手清唱一分钟，以此再淘汰掉三分之二的选手。直到第三轮，只剩下四位选手，才有机会完整的唱完一首歌，排出名次。
再上一周，我看到一篇批评文章，是针对我上月发表的一篇文章。我仔细读完全文，却看不出作者想批评什么，通篇是对我原文的肯定、解释和补充，更像是读后感。我想出现这种奇怪“批评”的原因，如果不是作者或我自己的阅读理解能力有问题，就只有一种可能：我的原文第一自然段预设了一个情境，之后的议论都是针对这个情境的分析和反思。而那位先生可能正是刚看完第一自然段就拍案而起，扫了一眼后面的文字也没来及细看，就奋笔疾书了。因此这篇批评我的文章的文章，大多数观点却和我“所见略同”。
类似的事情如今很常见：当年在BBS论坛能够“盖楼”数百层、现在在微博上能够“评论”上千条的争吵甚至互骂，往往是因为还没看明白别人的话就开骂。或者限于字数的限制，没有上下文衔接的断章取义，比如上周“杨澜质疑郎朗”事件就属于这种误会造成的批判狂潮。现在电视节目十五秒能否“抓住眼球”决定收视率、微博120字能否语出惊人决定粉丝量、媒体“标题党”能否耸人听闻决定发行量和点击率、歌曲八小节副歌旋律是否“朗朗上口”决定能否“耳熟能详”……过分追求传播效率通常都会造成信息传递的误差率提高，这就像当年打电报为了省钱将字数压缩至最少，经常会造成接收方理解错误一样。
我们或许正处于一个来不及听清楚，也来不及看明白的时代。信息爆炸的环境中，过去深入、严谨、独立的学术规范，只能在学院与科研机构中继续延续。而在竞争激烈的娱乐与传媒市场中，通俗、刺激、趋同成为更具传播效率的准则。半首歌就能决定一位歌手的成绩，如何能够做到艺术表现的深入，又怎么可能展现自身的音乐个性？在一分钟内只有选择最通俗的作品、用最能刺激听众感官的方式、以被所有人都能接受的风格“绽放”，才有可能获得晋级的机会。这虽然是业余歌唱比赛，但其赛制思路显然来自电视选秀节目，选秀节目的成功标准首先是收视率，决定收视率的根本是观众的欣赏习惯——有什么样的观众就会有什么样的节目，这是由娱乐传媒市场规律决定的。但是观众真的都没有耐心听完一首歌，或者就喜欢几个人分唱一首歌吗？或许导演和策划团队是这样认为的。也可能是因为播出时间有限而必须要安排出镜的歌手太多、还有可能是赞助商的广告占用时间过多……总之有各种理由要求音乐的“密度”越大越好，长度越短越好，之后造成比赛结果的不确定性增加，悬念增强，于是收视率更高了。
现在大家都明白电视选秀节目与真正的音乐比赛有着本质的区别，就像美国职业摔角节目与真正的自由搏击比赛有着本质区别一样。但是当社会上多数人并不知道真正的音乐比赛是什么样的时候，电视选秀的标准，就会被许多在这方面没有经验的个人和机构当做正规比赛的标准，或者以“贴近群众”“接地气”为理由故意将正规比赛业余、娱乐化。这样做其实比坚持艺术规律和公平原则要安全得多：从全社会的角度上说，外行永远比内行多，他们关心的不是严谨与公正，而是好看、好玩儿。而内行的意见多数情况下“仅供参考”，除非直属领导本人就是真正的内行。
至于当代人在阅读文字方面普遍存在的“着急”心态，或许与纸制书信逐渐远离当代生活有关。如今主流的文字通讯方式都可以做到实时送达、立即阅读。长篇大论显然不适合电子邮件、手机短信、微信等等通讯方式，于是文字表述的迅捷化是大势所趋。但是如果用读短信、看微博的习惯来阅读传统的评论文章和学术著作，就很有可能造成“其实我也没仔细看，但我就是觉得……”的错位争论。但这又如何呢？现在很少有人会在意纯粹的学术或艺术问题的争论，就算争论的驴唇不对马嘴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除非涉及到名人八卦，才会有“路人”驻足关注。就像现在很少有人还会在意正儿八经的音乐比赛，除非爆出特大丑闻，才有媒体愿意不惜时段、版面的集中轰炸式宣传，不过那和音乐一点关系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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