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后各方看法不一。有的人认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类失误属于正常现象，大家不应为此吹毛求疵。有的人则是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看热闹。有的人对此感慨万千，责难有加。有的不仅责备李云迪本人的态度，还迁怒于肖赛。这其中，以第三类观点居多，它以央广网的评论文章为代表。文章认为，李云迪在“扬我国威”的肖赛夺魁15年后，并未如人们期望的那样在钢琴艺术道路上深加精研，从曲目量、演奏稳定性和音乐品位等方面看，李云迪今天的水准已经落后当年。文章还将李云迪视作王安石笔下的“方仲永”：昔日才华横溢的他如今“沦落至此”，岂不令人“伤”之？文章进而分析，娱乐和商业场合曝光率的不断激增，在使其成为时尚圈内名人之时，也扼杀了他的才华。文章对他请假肖赛回来为“黄教主”助婚颇为诧异，认为是李云迪跻身娱乐圈的“极端一例”。
笔者认为，李云迪演出“车祸”一事要辩证地看，而非当下常见的那些激情之论。
首先，要给予李云迪充分自省的空间，不应过度地责备。确实如李云迪自辩所言，演出的效果来自于多方面，身体的疲劳情况，场地的环境及偶发状况，合作者的默契程度等，都可能对演出形成多种不利因素。一个青年艺术家难免有本体之外的时尚追求，游离于本体圆心之外也是舞台明星的常态，李云迪不是古尔德、霍洛维茨类的“琴痴”，他是一个无多少家庭音乐背景成长起来的钢琴家，其观念中难免有崇尚浮华世俗的倾向，应予以理解。再说，他并非媒体所吹捧的成熟艺术大家，也是刚过而立之年激情青年，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匡正自己的发展道路，如果他愿意的话。是像王力宏那样投身流行歌坛？像克莱德曼、雅尼那样转型于流行钢琴音乐？还是像波利尼、傅聪等前贤那样醉心于古典钢琴艺术？目标不一，时尚追求的侧重也不同，这倒是李云迪要自省的。
其次，肖赛没有降低品质，李云迪的过错与肖赛无关。有评论者在指责李云迪之时也搭上了肖赛，说是肖赛近年来的获奖者水平下降，肖赛是李云迪“车祸”的温床。我觉得这一迁怒有些牵强。确实，最近几届肖赛中获奖者远非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之前的已经成为“名人堂”级别的获奖者所能比，但成长因素复杂。其一是媒体环境不同，艺人成长的品质有别，之前的娱乐媒体单一，只有舞台、唱片之选，但现在的网络、电视，甚至还有不知名的新媒体，乐迷可选择的范围大，艺人随之适应者也多变，单一的舞台欣赏途径被打破，多媒体环境也使李云迪不可避免地追逐非纯粹的艺术表演形式；而且演奏家可以在录音后再经现代技术对其瑕疵予以修缮，也会滋生演奏者的惰性，这就使观众在舞台上所见的效果远非CD中所听的模样。其二是平台的功能只能是选拔，而不能培训甚至匡扶，纵使严谨的肖赛评委有意对获奖者进行基于大师之范的垂训，恐怕他们也没有这个权利和精力去担当教授者。获奖者之后为利益驱动而追求时尚，本不在肖赛选拔的权限之内，获奖者根据自己的理解再转向何种发展道路，更不是肖赛所能左右的。
再次，规劝李云迪应把“车祸”当作警醒，将此祸起视作福至的折点。“车祸”后当晚，有人看到李云迪在微博上晒出万圣节搞怪造型的照片，这一似乎完全没受到演出失误影响的举动极大地刺激了为之担忧的乐迷，我也觉得李云迪的态度问题严重。其一是学术心态端正的问题，要在成名之后始终坚持精深技艺内外涵养的追求，是他通向下次成功乃至成为名宿的惟一途径，指望着虚无的微博点击率和点赞数，只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有人指出他很多中外作品的演奏多是同一种味道，只依赖自己触键的迅捷和音色的透亮吸人眼球，而非深入到每个作品的每一个细节进行演奏的学术分析，如其《彩云追月》过多地追求外在清亮音色和轻快速度但忽视了含蓄内在的“云追月”情韵，是耐不住品味的非学术性演奏。其二是技艺千锤百炼的严谨态度，而非在名家的光环下荒于实训，疏于基本功。业精于勤荒于嬉，舞台是检验练琴严谨与否的标尺，他竟然会在其成名之作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上折戟，说明其技艺衰退到非常严重的程度，技艺锤炼态度不严谨扎实。其实，他去年巡演的贝多芬《皇帝协奏曲》、舒曼《C大调幻想曲》、里姆斯基-科萨科夫《野蜂飞舞》，其现场演奏都有不同程度的错漏音，可惜他没有正确而严谨地对待，埋下“车祸”隐患。
学术娱乐化，古典流行化，雅乐媚俗化，李云迪身陷于表面浮华的娱乐圈而不能自醒，以致荒疏了琴技。但愿“车祸”不是压在他身上的五指山，而是峰回路转的警示牌，也是其他青年音乐家的镜鉴标。
文 / 王安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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