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长笛的少女》陈逸飞,1987
长笛是我自少年时起爱乐就一直情有独钟的乐器,很难想象,在我的被热情与感伤笼罩的青春期中,没有长笛的陪伴该是怎样的焦虑与枯燥。我有一位大学同学和我一样地迷长笛音乐,他当时的生活费很紧张,却能像做一件大事一样去外文书店买一张德国女长笛手施坦伯格吹奏的轻音乐进口磁带,而我则紧紧盯住法国长笛大师让-皮埃尔·朗帕的所有专辑,大概也买了有五六盘左右。我们为这些贵重的极爱之物在像一块黑砖头的盒式放音机上“开声”就是在做一种仪式,因为这优雅而忧郁的长笛之声正是我们那个岁月的“致幻剂”,同时也是“解毒剂”。
《莫扎特长笛与竖琴协奏曲》 “第三乐章” - 苏珊·米兰
这两部作品的华彩乐段都是米兰自己写的,一切炫技都隐藏在优雅的趣味和眉目传情的喜悦之中。我马上就有了一听米兰吹奏莫扎特两首协奏曲的愿望,CHANDOS 的目录里赫然便有一个,而且是我同样非常喜欢的巴洛克指挥大师雷蒙德·里帕德指挥英国室内乐团为其伴奏。这个组合其实已经足以证明苏珊·米兰的地位,即便如此,当我去查阅《格罗夫音乐及音乐大辞典》时,还是被米兰辉煌的艺术履历“吓了一跳”。
《莫扎特长笛协奏曲》 雷蒙德·里帕德指挥英国室内乐团 / 苏珊·米兰
当她在英国皇家音乐学院做学生时即获得令人瞩目的大奖,给她颁奖的既有女王的母亲,也有乐坛长者、超级大师马尔科姆·萨金特,那时米兰还是一位不到二十岁的少女。她在二十岁时以优异成绩毕业,当年即被朴内茅斯交响乐团聘为长笛首席;五年以后,著名的皇家爱乐乐团聘米兰为历史上第一位女首席,而且是如此年轻的女首席。不久,米兰作为独奏家和室内乐演奏家开始活跃于英国乐坛,“美女长笛手”不仅人人争睹,而且著名指挥家和著名乐团也纷纷与其合作,米兰的音乐会曲目几乎涵括所有经典协奏曲和独奏曲,当然还有大量的室内乐。正是因为有如此丰富的演奏经验,米兰夫人还写了一本关于长笛演奏曲目的手册,对于各式各样音乐会的曲目搭配及排练,都给出了极富经验又不乏理论建树的指导。米兰还是十几部当代作品的首演者,这些作品大多是作曲家为她而写或题献给她的,其中包括著名指挥大师安塔尔·多拉蒂的《阿西西奏鸣曲》,这很有意思。
《长笛演奏曲目手册》 苏珊·米兰
米兰的第一张唱片是1979年在英国本土唱片公司 ASV 录的,第二张唱片是为著名独立厂牌 HYPERION 录的,后来便长期与 CHANDOS 合作,出了十几张唱片,曲目涵盖相当广泛,除前面提到的两张协奏曲唱片之外,我认为最有艺术及聆赏价值的当属两张法国作品集,共涉及到浪漫主义到现代主义的二十几位作曲家的作品,其中一张还是理查德·希考克斯指挥伦敦城市交响乐团的乐队伴奏版,音乐和演奏都无比优美,无比迷人,绝对是长笛曲库及录音制作中的精品。另外,一张指挥家、作曲家尤金·古森斯爵士的作品专辑也很珍贵,精致的小品以独奏长笛与多种乐器组合演奏,洋溢着乡间田园的泥土芬芳,弥漫着下午茶的慵懒与微醺,充满爱德华时代的闲适与怀旧的情调。
《法国作品集》 苏珊·米兰
《尤金·古森斯爵士作品专辑》
《长笛协奏曲》 塞西莉·夏米娜德 - 理查德·希考克斯指挥伦敦城市交响乐团 / 苏珊·米兰
说一说最令我感动的舒伯特的《引子与“枯萎的花朵”主题变奏曲》,听米兰吹奏这部作品的唱片每次都需要一些勇气,她的气息转换,她的情感变化,她的呜咽般的如泣如诉,她的如讲述童话故事一般的娓娓动听,这一切都构成伤感的缘由,听那灰朦朦的喑哑的声音,多么使人惆怅,多么使人绝望。舒伯特天生一个忧伤种子,他为什么要从《美丽的磨坊女》中选出这一首来为长笛写一个变奏曲呢?苏珊·米兰为什么把这首曲子演绎得这么深刻,这么真切。其实苏珊·米兰从不曾滥情,她甚至没有一点矫揉造作,没有一点激动或夸张,她是真正具有皇家气派的高贵的长笛手,她吹奏长笛不是在表演,而是在替作曲家代言,同时抒发自己对长笛的永恒的热忱。因为我对长笛有特殊的感情,所以我通过听米兰的录音能够深切感受到她对长笛的爱与我并无两样,而以我的辨别能力,我还认为她与许多名声很响的长笛家吹出的声音大不一样,她在同等级别的优雅与细腻之外,还多了最可贵的质朴与真情。
《引子与“枯萎的花朵”主题变奏曲》伊恩·布朗 / 苏珊·米兰 (片段)
米兰还为 UPBEAT 和 MASTER CLASSICS 两个牌子录过唱片,曲目仍以法国作品为主,有圣-桑的《浪漫曲》、德彪西的《塞壬克斯》、莉莉·布朗热的《夜曲》、伊伯尔的《游戏》、迪蒂耶的《奏鸣曲》,也有她所偏爱的普朗克与费尔德的《奏鸣曲》,后者正是她完成的“世界首演”。米兰演奏的法国作品音色温暖柔媚,表情典雅平易,在情绪表现上既有迷离朦胧一面,又在轻盈与婉转方面显示娴熟的技巧,总是毫无滞涩地一气呵成。她的长期钢琴伴奏伊恩·布朗是一位极其优秀的伴奏家,曾经与燮林、罗斯特洛波维奇、里奇、高威、索德斯特洛姆、洛特等著名音乐家合作。他为米兰的伴奏不仅距离感保持得当,而且在音色及力度表现上与长笛声部非常协调,特别是在演奏法国现当代音乐方面,而人的搭档堪称珠联璧合。
我是很相信缘份的,我与苏珊·米兰的缘份以及我与许靖华先生的缘份没想到会在某一时刻殊途同归,而许先生和苏珊·米兰的缘份只能用“天作之合”来解释了。
许靖华院士
我与许先生相识是因为莫扎特。科学家身份的许先生用英文写了一本关于莫扎特生命的最后几年“爱与死”的轰轰烈烈的事迹,以建立于大量有力证据与推理基础上的大胆猜想(不如说是天才想象),解开了扑朔迷离二百余年的莫扎特死亡之谜,他的推论严密得几乎没有漏洞,而且无论从哪个方向问诘,都可以自圆其说。许先生向我一遍遍讲述这个故事,他最愿意使用的方法就是从莫扎特的晚期创作的音乐入手,以音乐的内容来推导出创作的背景,与学院派音乐学者完全反其道而行之。我知道许先生的夫人是音乐家,不知为何竟一直有是歌唱家的印象。直到有一天,许先生打算将他的书在2006年(莫扎特出生250年)12月5日莫扎特逝世纪念日推出中文版,并且再做一台莫扎特主题音乐会。他说他的夫人非常支持他,在写作过程中与他的相互探讨受益良多。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爱情也是轰轰烈烈的,甚至和他想象中的莫扎特有些想象,他是感同身受啊!所以他能在推论的道路上编织出那么悱恻动人,那么伟大崇高的爱情故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让我震惊,许先生说他夫人是一位非常著名的长笛家,然后他在纸上写下她的名字——Susan Milan!
这一切都是真的,12月5日,我们不仅看到了《莫扎特的爱与死》中文版,而且还在北京中山音乐堂现场听到苏珊·米兰的独奏与室内乐音乐会,曲目包括莫扎特的两首长笛四重奏和一首柔板,还有贝多芬的《小夜曲》和舒伯特的作品。
许先生给我看了英国的一本管乐杂志《PIPE》,上面有查尔斯王子向米兰授予“英国皇家音乐院院士”证书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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