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还能听到古代的音乐吗？
答：今天，我们之所以能知道古代发生的各种事情，是依靠了一些保存至今的文字资料，还可以用考古的办法对这些事实加以验证。至于美术作品，因为作品本身遗留了下来，大家可以看到它当时的样子。音乐又怎么样呢？我们无法直接听到古时候发出的音响，除非进入四元的世界，是不可能听到古时候的音乐的。只有通过现代演奏家这个媒介，人们才能欣赏到过去写成的音乐作品（不单是古代音乐）。那么演奏家又是以什么为根据再现昔日的音乐作品呢？可以有两种方法：一是把通过口、耳流传下来的音乐忠实地再现出来；一是按一定的规范把音响变成符号，再由后来的演奏家识读这些符号，也就是以乐谱为媒介的方法。
第一种方法，在世界少数地区仍被沿用。但是依靠这种方法是否能准确地反映作品的原貌，是很值得怀疑的。一般说来，经过千百年的岁月，会使作品大大失真。用第二种方法，情况又会怎样呢？亦即是否还有古代乐谱留传到现在呢？遗憾的是古代的音乐家几乎都没有想到要把自己的作品用乐谱记录下来。即使有人这么想过，也是寥寥无几。到目前为止，我们发现的最早的乐谱是古代巴比伦时代的，现在，要识读这份乐谱已经极其困难了。
其后又发现了古希腊时期的乐谱。古希腊的音乐相当发达，柏拉图、亚里斯多德等哲学家以及毕达哥拉斯等数学家，都写有大量的音乐理论书籍。当然，根据这些音乐理论书籍去识读这些乐谱是有可能的，但保存到今天的乐谱实在太少了，不会超过十几部。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可以再现这些古希腊时期的音乐，以窥古希腊音乐之一斑。其后的古罗马时期的乐谱则一部都没有留下。综上所述，除了极少数作品以外，我们已无法再欣赏到古代的音乐作品了。
古希腊音乐的残片
——最古老音乐的复原与仿制
施托克豪森撰文
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
——引自《乐记》
“乐调的美来源于心灵的聪慧和善良”，“诗、乐、舞的灵感都要受所凭附的神驱遣”，这是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对音乐的评说。古希腊是人类文明史上最鼎盛的时代之一，古希腊人在哲学与艺术两个领域都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辉煌，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荷马、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德斯……这些名字成为古希腊文明的象征。不过，当我们翻开音乐历史时会发现，有关古希腊音乐的作品少之又少，而录音制品几乎为零。难道艺术如此辉煌的古希腊时代在音乐方面无所成就吗？答案是否定的。古希腊音乐在当时不仅十分丰富，而且在社会生活中还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就我们所知，欧里庇德斯（Euripide，约公元前485-前406年）的戏剧中就有许多音乐的段落，而且，欧里庇德斯以善于谱曲而闻名，他的戏剧中的音乐许多很可能是他自己所作，——例如《俄瑞斯忒斯》中的合唱曲。只是古希腊音乐的乐谱大多记载在纸莎草或蒲纸上，这些乐谱流传到今日都已成残片，所以，长期以来人们与这些古老的音乐无缘相会。
现在，由于帕尼瓜（Paniagua）指挥马德里古乐团的大胆尝试，古希腊音乐得以再现今日——他们录制了目前罕见的古希腊音乐（包含罗马帝国时代音乐）的唱片。这些珍贵的古希腊音乐残片摆在我们面前，它们第一次集结于此；除此之外，还包括唯一残存的古罗马帝国时代遗留下来的音乐残片，那是发掘自特伦斯的一部作品的四个残缺不全的小节——特伦斯原本是在卫城的左面，但现在它几乎已经不存在了，留存下来的仅仅是散布着的少数几个柱子的残骸和一对坍塌的柱顶。事实上，尽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古希腊人的文化在建筑学和文学中得以延续，但在音乐领域却没有任何残存的迹象；而这些稀世的音乐片段奇迹般地保留在少量纸莎草、蒲纸和大理石雕中，以及以副本形式存留在中世纪、文艺复兴时代和巴洛克时期的文献中。这些残片被记录在这个录音当中，我们通过文献资料可以了解到，这些音乐是在礼拜仪式和每一个重大场合上表演的，在当时应该拥有重要的地位，并构成古希腊人每日生活整体的一部分。
幸运的是，当时的音乐理论著作没有经历厄运，为数众多的用希腊文、拉丁文和阿拉伯文所写的论文保存下来，并混合了古希腊文化继承者们的研究成果，使得古希腊文明与后来的西方文明融为一体，这为我们研究古希腊音乐提供了理论依据。古希腊音乐采用两种记谱体系：一种是为乐器谱曲的，它的15个独特的符号或许源自于一个古代字母符号体系；另一个为人声，基于古希腊爱奥尼亚字母符号体系的24个字母。两种记谱方式被混杂使用，这一点在《特尔斐的赞美诗》和古希腊抒情诗人平达（Pindare，公元前522-前446）的《比尤蒂颂》中可以得到印证。同样值得注意的是节奏记谱，在《塞基洛斯墓志铭》或贝拉曼的无名氏所刻写的作品中我们可以找到这方面的例子。其中《塞基洛斯墓志铭》是公元一世纪前后塞基洛斯（de Seikilos）所作的歌曲，被刻在土耳其特拉莱斯附近的艾金发现的一块墓碑上，它也是目前发现的当时为数稀少的最完整的作品之一，它的歌词大意是：只要你活着，就要活得轻松愉快；不要让任何事情折磨你。生命太短暂，岁月催人老。——上述这几段珍贵的音乐片段，都被收入到帕尼瓜指挥马德里古乐团的录音当中。
在谈到这个录音时，马德里古乐团的指挥帕尼瓜说道：我们不可能只通过这一张专辑就将古希腊音乐的本来面目完全真实地再现出来，我们尝试摆脱考古学和年代久远的文献的束缚；这些音乐更多的是来自心灵深处的感伤和主观表达的自然流露，它们是无法弥补的遗失文明的缩影。为了演奏这些音乐，他们重新构制了古希腊的乐器——里拉琴、阿夫洛斯管、齐萨拉琴，甚至一台水利风琴。这些乐器在各种各样形式不一的文献中被提及，包括花瓶、浮雕和绘画，他们在古希腊的各个时期被大量描绘——这也提供了音乐在古希腊社会中起着令人难以置信的重要作用的确凿证据。帕尼瓜说：通过对音乐理论的学习和对所有与古希腊音乐相关的艺术的研究，引导我们推断并复原它们，我们没有将这一过程当作考古学的组成部分，没有着眼于忠实于原样的多少，而是通过我们自己的认识，赋予了它们新的生命。
这张由帕尼瓜指挥马德里古乐团演奏的《古希腊音乐》实际上是以古希腊乐谱残片为蓝本的再创作，帕尼瓜自己为唱片写了序奏和终曲。在录制《欧里庇德斯纸莎草写本》的第一页之前，他们首先录制了帕尼瓜创作的序奏。然后，他们研究了数不胜数的残缺——-纸莎草的碎片和大理石的破损处，就象修复一件绘画或雕塑作品一样，他们探讨一个旋律线在何处能被连接到下一个碎片上，这不同于考古，除了审慎，更需要丰富的想象力；当然，就大部分残缺而言，是无法修复的，所以我们听到的音乐大都是一些短小的片断；不过，也有一些填补不能复原部分的方式，如用声音、噪音和中止的和弦以及完全的不谐和音，例如最后一曲《奥斯罗纸莎草写本》与帕尼瓜的终曲衔接之处。帕尼瓜所写的终曲充满了混沌和不祥的意味，在里拉的颤音中结束全部演奏。
许多听过这张唱片的人都有这种感觉：初听起来，这些音乐似乎很现代，甚至有些像十二音音乐；而有的段落又有些像民间音乐。但细细品味，却会发现这其中蕴含着一种远古的氛围，它具有一种催眠的效果，似乎有一种诡异的魅力，能够把人的灵魂引导到一种非尘世的境界之中。由于古希腊音乐的演奏和演唱方式无从考证，帕尼瓜在配器方面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他尝试使用了36种古代乐器及民间乐器，并运用了民间音乐的节奏，比如日本的哗子和雅乐，这样，就使得这些古希腊音乐极富于变化；而且，由于古代音乐和民间音乐常常成为现代音乐的素材，所以，当我们聆听这些古希腊音乐时，会感觉到它们是古代、现代和民间音乐的融合。作为唯一的古希腊音乐录音，不论这张唱片所录制的音乐是否古希腊音乐的原貌，它们都的确值得一听，因为毕竟这是我们现在可以听到的最古老的音乐。我相信这样一句话：“艺术是文明的印记”，这张唱片上的音乐正是古希腊文明与现代文明相碰撞的产物，那上面深烙着古希腊文明和现代文明的印记，它带给我们来自于古代的神秘，同时，又将我们引向不可预测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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