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民一贯以热情好客著称，而这一优良传统在音乐厅的观众观演氛围里更有着极其显著的体现。集中表现在中国观众爱互动、爱鼓掌这两点上。
其实，针对乐章间鼓掌这一现象，我一直抱持着通融理解的态度。
有什么不能鼓掌的嘛？像柴可夫斯基《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首乐章，以及《第六交响曲“悲怆”》第三乐章这样，以激越的快板乐章辉煌结束的作品，观众听得群情激奋、心潮澎湃的，难道不就是应该在演完后留予观众一点喘息歇气的余地嘛。借助热情的掌声，来释放聆听完激烈乐段后的激动心情，这属于人之常情，我认为理应得到体谅。
柴可夫斯基《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首乐章：
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悲怆”》第三乐章：
不过，对于像在柴可夫斯基《第五交响曲》终乐章，临近尾声那一段相对长的休止处，观众迫不及待地抢着去鼓掌的现象，我是真的有点忍不了。类似的情况还出现在西贝柳斯《第五交响曲》末乐章的尾声处，斯美塔那《沃尔塔瓦河》的结尾……
柴可夫斯基《第五交响曲》终乐章（从音频第17秒开始的那个停顿）：
柴五-终乐章
西贝柳斯《第五交响曲》末乐章：
斯美塔那《沃尔塔瓦河》：
国内观众对于音乐会的观演礼仪和一些约定俗成的小规矩，还远远没有达致一种普遍性的常态共识。
好比曲间鼓错掌的观众，抛开对所演奏作品本身不熟悉这一点以外，就属于不懂得观察台上指挥和乐队动态的类型。因为台下观众鼓掌的礼节，最起码的一点就是要等到指挥放下指挥棒，以及乐队的弦乐声部乐手们放琴收弓嘛。
一场音乐会在正式曲目演出结束后，指挥家通常会来来回回几度返场谢幕。
然后时常可以在音乐厅感受到一些来自身旁观众发出的莫名嬉笑，而他（她）们发出莫名嬉笑的笑点就在于对指挥这么反复上下台行为本身的不解。当然了，他（她）们自然也不会明白为什么一场音乐会结束后，要一直鼓掌，直到乐队首席率先起身离座。但话又说回来，对于这样第一次步入音乐厅听音乐会的新观众，我们给予理解。
说到这里，我联想到了一种叫做“Standing Ovation”的现象。
即一场精彩的音乐会结束后，全场观众都不约而同地自发性起身鼓掌，这是对台上艺术家，以及对他（她）们所呈现精彩演出的一种最高级别的致敬形式。这种standing ovation的情景在国内的音乐厅也曾有过，但不过寥寥。
另外，还有一种更崇高的对于指挥家的致敬形式，在中国几乎是不可能遇见的。
那就是在音乐会结束后，返场谢幕完毕，乐队首席率先起身离座，所有台上的乐队成员都已经下台，在舞台上空无一人的状态下，台下观众的掌声依旧经久不息，这时作为指挥不得不再次从后台返回舞台，独自面对台下还在热情鼓掌的观众朋友们单独谢幕。这是音乐会上最令人动容的场景，在西方国家和日本的音乐厅舞台上可偶尔一见。此外，这种最高级别的待遇，晚年的赫伯特·冯·卡拉扬和克劳迪奥·阿巴多时常享受到……
音乐厅里的中国观众还有一个极为突出的特点，那便是对一场音乐会后的“安可”（加演作品）特别倾心。
无论最后乐队加演的是老约翰·施特劳斯的《拉德茨基进行曲》、小约翰·施特劳斯的《电闪雷鸣波尔卡》，还是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第五号》、奥芬巴赫的《康康舞曲》，甚至比才的《卡门》序曲：
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面对安可曲时边听边鼓掌就对了。偶尔碰见台上主动转身示意，拼命煽动台下观众鼓掌，善于搞气氛的指挥，那就更不得了了。此时此刻，中国观众爱互动、爱鼓掌的特质将会顷刻间展露无遗，中国人民热情好客的一面将会被彻底点燃。
从国内音乐厅的观演氛围里，可以感受到世间百态。
音乐会的演出过程当中伴随着不时的手机响闹声、微信提示音，有偶尔清脆的手机掉地声、塑料袋的“沙沙”摩擦声，还有曲间女性观众离座走动时高跟鞋“嗒嗒嗒”发出坚实而嘹亮的声响，以及男性观众那狂放恣肆的哈欠声，更有突如其来挡不住的清嗓咳嗽声、相机“咔嚓”声、低龄观众哭闹声……
但必须承认，包括北上广深在内的国内一线城市，还有越来越多的省会级二线城市，在音乐会的观众观演秩序上，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令人倍感欣慰。
明年诸如柏林爱乐乐团、维也纳爱乐乐团这样的顶尖西方乐团还将如约而至，中国内陆的古典音乐演出市场日益蓬勃，但愿我们国内广大的音乐会观演观众整体素质也得以随之迈向一个更高的层次。
我并不反对把走进音乐厅听音乐会看作是一种“附庸风雅”，毕竟“附庸风雅”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同时，我也更倾向于把步入音乐厅听音乐会，当作是一种“生活方式”，每天听音乐会就跟吃一日三餐一样稀疏平常，成为生活当中的必需品。但不管是出于任何一种动机，既然选择去现场聆听音乐会，欣赏高雅艺术的我们还是需要秉持一种更为高级的心态，不是“朝圣”，但类似“朝圣”。在音乐会的观演过程中，至少坚持做到“独善其身”，守护住古典音乐在个人内心里那短暂的片刻宁静……
（全文毕）
文 | 左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