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打算一章一章写的，不过读了一部分之后，先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点，那就是西方音乐发展的早期，存在大量的东方音乐的影响。所以，就先总结总结这样的影响。
对于我们所学的西方音乐史而言，其实早期的影响主要有两个东边，近一点的东边是东罗马帝国的统一政权拜占庭，远一点的是以过去的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为中心的伊拉克叙利亚一带。对于阅读这本书而言有些困难的是，保罗·亨利·朗假定这本书的读者都是对世界文明史有基本了解的人，所以对于这些古代事件和相关名词他基本上是上手就说而不做任何解释的。从中国的情况来看，很明显，保罗·亨利·朗同志的假定是错误的，缺乏历史知识的朋友们阅读此书的早期部分时很容易陷入知识的海洋并且沉入海底。
下面是我前天在读书会讲的其中的一段。西方文明中的音乐之一
1、“在这些美丽传说的迷宫中，现代的历史学家们探查到一个重要的史实：小亚细亚人发明制造了另一种希腊的民族乐器——阿夫洛斯管。据称，哈格尼斯和玛斯雅斯是这种新乐器艺术的发明者、技艺大师和传播者；他们都是小亚细亚人。”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不要以为上面提到的哈格尼斯和玛斯雅斯一定是真实存在的人。至少我知道这位玛斯雅斯(Marsyas)，他在古希腊神话中就有一号。转载一部分希腊神话就明白了：“智慧与战争女神雅典娜曾丢弃过一支芦笛，因为她认为吹奏这个笛子会有损自己的形象，并下了一个诅咒：‘谁拾到这支笛子，就叫谁收到严厉惩罚。’弗里几亚的半人半神的玛斯雅斯将芦笛捡到，并很快学会了吹奏，并吹得非常出色，骄傲的玛斯雅斯竟然挑战起了音乐的保护神阿波罗。阿波罗接受了挑战，结果缪斯的领袖阿波罗弹奏的竖琴轻松战胜了吹奏芦笛的玛斯雅斯，获胜的阿波罗严厉惩罚了这个自不量力的挑战者，将他的双手捆住吊起来，活剥了他的皮。这张皮被挂在弗里几亚的一个山洞里面，传说每当玛斯雅斯的芦笛声吹响，这张皮都会如同跳舞一样飘动，而当庄严的竖琴声响起，它就一动不动。”
上面故事里所说的芦笛就是阿夫洛斯管。只是不知道认为他们是小亚细亚人的根据何在，我猜有可能是传说中小亚细亚的人。
2、“像阿夫洛斯管一样，管风琴也来自东方。造型艺术的遗产，尤其是浅浮雕，证明了如下事实：在8世纪拜占庭国王君士坦丁五世赠给法兰克国王丕平一架管风琴之前，这件乐器在东方早已广为人知。”有趣的是，在拜占庭，管风琴不能出现在教堂中，而只能用于宫廷音乐，这跟西边的情形恰好是反的。“在宫廷典礼中，有两个唱诗班，分别代表两个主要的政党——‘蓝党’和‘绿党’，轮流演唱各自的歌曲。另一个明确无误的东方特征是，将唱诗班安排在幕帘之后。像所有的东方音乐一样，他们演唱的音乐是齐唱，没有复调。管风琴是用于伴奏的唯一乐器。”你真的不知道西方音乐史是怎么玩成这个样子的。另外我非常好奇的是，为什么管风琴可以对西方发生这么大影响，却完全没有传到印度、中国这边来？为什么琵琶、唢呐又可以传过来？
3、“基督教的滥觞期将我们带至巴勒斯坦的疆域。在那里，开阔乡村中的本土阿拉姆文明与城邦性质的希腊文明相互融汇，而后罗马的军队和殖民政府官员又引入拉丁语言。起初基督教对文学艺术怀有敌意，因为它在其中看到异教文明的继续。上文说过，希腊哲学家对音乐满怀敬意，不是出于对音乐本身的美感，而是因为音乐的伦理和教化价值。为此也不可期望，年轻的基督教会会开创一种纯艺术的概念。”从这段话可以看出，最终奠基西方音乐基础的基督教音乐文明，是一种多么复杂的情形。
4、“基督教堂音乐最古老的组成部分叫‘诗篇歌（psalmody）’，是犹太世界在政治力量和宗教力量崩溃前留给基督教的遗产。社会每个阶层的人，神职人员、普通民众、孩子，都参与诗篇歌咏唱。圣安布罗斯对诗篇歌倍加赞扬……早期基督教的礼拜以诗篇歌为中心。”
5、“4世纪在东方广为流传的苦行僧社团进一步发展了日课圣事……根据阿基坦的朝圣者艾赛里亚的描述（385年），耶路撒冷的崇拜仪式包括守夜祈祷、赞美经、辰时经、午时经、申初经和晚课经。日课包括诗篇歌、交替圣歌、赞美诗、读经、应答圣歌和短祷告……日课的形成几乎完全在东方，但是随着隐修院在西方的扩展，他们都以东方的样板作为楷模，所以早在四百年左右，所有教会领域的日课实践已基本相同。”
6、“叙利亚的隐修院中，兴起了一种新的音乐实践，交替轮唱，大概是仿效古希伯来人寺院中的礼拜仪式。在诗篇歌和其他礼仪歌曲之前和之后，人们以应答方式演唱诗句……圣安布罗斯将交替轮唱引入西方。它从米兰（归功于它的优越的地理位置和其主教的）很快传到拉丁教会的其他区域。罗马照样紧跟，大概是通过382年罗马会议的决议，交替轮唱正式被引入罗马礼仪。”
7、“达马苏斯教皇还引入了另一种典型的东方歌唱方式——华丽的欢呼歌，以‘哈利路亚’（意为‘赞美你啊，主！’）最为著名。这种歌曲音调华美，非常重要，原先用于诗篇，圣经的现代版本中仍标记有所谓的哈利路亚诗篇。东方的教堂中，演唱哈利路亚非常流行，希腊人有专门记录哈利路亚旋律的歌本。埃及科普特教会的教士现在仍用古老的方法演唱哈利路亚。这些歌曲装饰性很强，时间长度常常超过一刻钟。”
8、“主唱者这一职位，基督教会延用了犹太教古老的惯例制度——许多时候，教会雇佣在犹太音乐实践中受过教育的音乐家，他们则将自己的艺术带入新的基督教礼仪。伊德尔松在他出版的各种东方犹太歌曲集中，给我们展示了这些犹太主唱者令人惊异的高超技艺。”
9、“卡洛琳时期所喜爱的乐器还有竖琴，在不列颠群岛曾极为流行。这种古老的亚洲乐器在拜占庭和不列颠很受欢迎，尤其与不列颠结下不解之缘，到公元1000年左右，大陆甚至称之为‘盎格鲁基萨拉琴’但丁提到这种乐器，将其视作爱尔兰乐器。至今，它仍是爱尔兰的象征标志。”。我们都知道我国的箜篌也是传自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不知道有没有研究世界竖琴历史的专著，这门乐器是怎么做到可以传遍小半个地球的？
10、“起源于亚洲的乐器还有钟。凯尔特很早就把钟带到欧洲。最早的钟形状呈圆锥形，声响一定很沉闷。现在教堂里使用的钟，形状大家已经熟知，是由哥特人引入，钟的典型音响由此开始。”
11、“早期的中古记谱法中，音高关系只是大致标明。如前所见，这种记谱法源于东方，从名称‘纽姆谱’中便可看出。这一名称源自希腊语，意为‘手势标记’。因此它是一种表示方向的手语系统。在古老的年代，这些类似速记符号的标记被写在歌词上方，但并不指示音高或音程；这些标记只表示旋律进行的方向，非常模糊地指示旋律的起落。”
个人小结：看看，看看，没想到吧，西方音乐的基石之中，居然有这么多来自东方的“外来元素”，有宗教，有仪式，有乐器，有记谱法，有观念。这充分说明，只要在开放的形态下，强势文明影响弱势文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两者交汇，总会有谁影响谁。作为当时的弱势文明，你甚至可以说，西方音乐史是在完全“东化”的情形下发展起来的。如果了解了这一点，我们就实在是没有必要为20世纪中国音乐的“西化”问题纠结了，更没必要为所谓的自性化危机而痛心疾首了。以史为鉴，真的可以正衣冠。
《西方文明中的音乐》读书笔记之一：序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