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职业的关系，我有机会尝遍世界各地的美食，比如纽约的Le Bernardin、巴黎的Alain Ducasse、东京的数寄屋桥次郎等。当然，在中国广州已经定居超过十年的我，早已被这里新鲜的食材、专业的厨艺还有合理的价格宠坏了，所以还是食在广州。而且当我有空的时候，我还能做几道拿手好菜，尤其是意大利菜系——此时此刻，尝过我的蛤蜊意大利面（spaghetti alle vongole）的神秘嘉宾应该在默默地点头。丰富的美食经历和小小的烹饪天赋意味着我可以开餐馆吗？不。我可以在餐厅打工吗？不。我甚至连美食评论家都当不了。为什么？因为我资历不够。这并不代表我无权对美食发表评论，而是我的观点存在局限性，最多只能给朋友推荐一下餐厅而已。那么我需要具备什么条件才算是有资格呢？我想最起码，要去烹饪学校学习一段时间，然后还要在餐厅里做几年学徒吧。如果想更好的话，我还应该学习几种烹饪菜系——法式、意大利式、西班牙式、日式、粤式、东南亚式等等。总而言之，我需要时间去学习和体验到底如何满足挑剔的消费者，也就是如何靠烹饪生存，我才能说自己是一个美食专家并且才有资格去引导群众的导向。我认为这很合理，你们同意吗？
所以这就引出另一个问题了：在音乐界，当一个人在分享他的见解时，他的权威性是否应该建立在一个最基本的知识基础上呢？这个最基本的知识基础应该是什么？
多数人在两端之间
我还记得大概是我七岁那年的夏天，我去学游泳。当时有一个比我们大一点的男孩经常在岸边教我们如何在水下吐气、如何抬头换气还有如何踢腿。数周以后，当我们都已经离开浅水区晋级到深水区游泳时，我们发现那个小哥还在浅水区里扑腾呢，因为他根本不会游泳。他只是学了前面几节课，然后因为某些原因他后面就没再进步了。当我们发现这个真相以后我们当然都取笑他，现在回想是觉得他有点可怜，但是孩子就是很残忍。不过，想要跟一个会游泳的人学游泳本来就是一个合理的期许，而一个连游泳都不会的人反而去教别人游泳，这个情景难道不好笑吗？钢琴也同样如此，所以定义钢琴最基本的知识，至少要从能弹琴开始吧。这让我想起著名大提琴家帕伯洛·卡萨尔斯的采访，当记者问80多岁的他为什么每天还坚持练四五个小时他回答：“因为我感觉我还在进步。”当然，这种大师属于“会弹琴”的金字塔顶端，显然他们通过一生的练琴对技艺是非常了解的，而且还在不断地进步。而在金字塔最底层的则是某些连乐谱都不会看，只会用食指弹《两只老虎》的人，而且还在不断地退步。我相信我们都会同意以上例子只有其中之一才能提供有价值的观点，但随着我们从《两只老虎》的阶段往上提升，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遇到够资格给出意见的人士呢？毕竟多数“会弹琴”的人就在两端之间，而他们的观点有时是正确的，有时不那么正确，甚至即使是顶级大师有时也会有不同的看法。
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几乎和“我的人生应该听谁的意见”这种问题一样复杂，因为它需要批判性地思考来决定哪些意见对自己有用，哪些对自己没用。而且对一个人有用的意见未必对另一个人有用，或者某个意见起初不起作用但坚持一段时间之后变得非常有效的例子也常有发生。我甚至可以说，即使你是从一位神级音乐家那里得到一些指点，比如你有这样的神奇机会听贝多芬给你的一些建议，都应三思而后行。因为即使贝多芬的音乐造诣是无人能及的，但我们也都能看到他的生活是一塌糊涂的。不过总的来说，关于专业上的指点，尤其是不涉及生活的，还是应该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聪明的非音乐专业人士
说到生活，除了钢琴演奏的问题以外，还存在着不少实际的问题。比如如何选择老师？如何选择钢琴？如何安排练琴时间？什么时候考级？参加哪些比赛？何时考虑走专业路线？该考哪家音乐学院？诸如此类的问题囊括了音乐学习和人生兴趣等多个特殊领域，就像文氏图一样，我们当然希望能得到精通所有领域的高人建议。当然，许多音乐家都可以提供很好的建议，但是某些问题也不需要太多专业知识，这种问题也可以从一些“略懂”音乐的人士那里获得建议。在这里，我要隆重介绍此文章的神秘嘉宾了——琴童家长。琴童家长确实可以提供很多实践性的经验，但是前提是这些问题都不需要太多的音乐专业知识。虽然一些聪明的非音乐专业人士可以光从听课中学到很多的知识，但是这就像看了很多烹饪视频而没有真正走进过厨房一样，这样的专业评论还是很有局限性的。这让我想起一位著名钢琴老师和他的管家的故事。这位管家工作了几年之后就辞职回老家当钢琴老师了！
我还想补充一点。在如今这个时代，有许多弹得很不错的琴童，他们都处在不同的发展阶段。虽然这些孩子的家长很不容易地培养了一位优秀的琴童，但是我还是提醒一下，仍在成长道路上的学生和已经成为一个经济和生活独立的音乐家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智慧的老师会为学生铺设一条长远的健康的事业和人生路。这种长期的培养往往与一些短期效应做法截然不同。或许，我们不该盲目地追求今天的辉煌，而是应该从那些真正能将孩子培养成专业音乐家的那些父母身上汲取经验。你会发现他们的真实想法与我们经常在网上看到的“成功分享”有很多不同。毕竟，任何人都能在微信群里发表意见，但并不需要为自己的言论负责。所以要批判性地思考，要长远地思考，不要看到什么都相信……除非是在本专栏中看到的，那么当然，还是信我吧！
文 | 孙鹏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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