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称“指挥沙皇”的瓦莱里·捷杰耶夫是当今古典乐坛最炙手可热的、也是中国观众最熟悉的指挥家之一。从2019年11月20日起的七天中，在瓦莱里·捷杰耶夫带领下的马林斯基交响乐团、合唱团和歌剧艺术家们在广东省星海音乐厅、上海东方艺术中心、江苏大剧院、国家大剧院演出了一场舞台版歌剧、一场音乐会版歌剧、两场交响音乐会、两场合唱音乐会、一场儿童音乐会，为中国观众献上圣-桑、柏辽兹、德彪西、拉威尔、门德尔松、穆索尔斯基、肖斯塔科维奇和里姆斯基-柯萨科夫、瓦格纳等作曲家风格迥异的经典佳作，为中国观众带来了异彩纷呈的演出。
©国家大剧院
早在1998年，瓦莱里·捷杰耶夫就第一次率领马林斯基交响乐团来到人民大会堂演出。在音乐会成功举行之后，捷杰耶夫大师受中俄领导之邀执棒2007国家大剧院开幕演出。时光再回到1999年，捷杰耶夫与马林斯基交响乐团同样也作为第一个海外演出团体为全新开幕的上海大剧院带来了精彩演出。瓦莱里·捷杰耶夫与中国有着各种难忘的记忆，并且也成为了每年都会来到中国演出、以及中国音乐爱好者最爱戴与尊敬的指挥大师。
国家大剧院音乐总监吕嘉代表北京电视台采访瓦莱里·捷杰耶夫 ©吴氏策划
2019年，古典音乐的主要推动者吴氏策划在成功组织了维也纳爱乐乐团与琉森音乐节管弦乐团的巡演后，马林斯基剧院中国巡演也在持续进行，此次演出有91名歌唱家，102名舞者，173名音乐家以及60名技术及管理人员共426人参与。2019年11月23日-12月7日，“马林斯基艺术节”正在江苏大剧院如火如荼的进行，马林斯基剧院的许多历史作品和现代经典也在南京不间断地上演：捷杰耶夫执棒下的马林斯基交响乐团上演了音乐会，儿童音乐会，这个“音乐狂欢”盛会包括肖斯塔科维奇、门德尔松、德彪西等作曲家的作品；同时，捷杰耶夫还执棒了长达5个半小时、高难度的瓦格纳歌剧《帕西法尔》。
11月24日，在歌剧《帕西法尔》演出前，《中国日报》电话采访了捷杰耶夫大师。
Q 您曾经多次到访过中国，1998年您第一次和马林斯基交响乐团（当时仍然叫基洛夫交响乐团）在人民大会堂演出时，选择了柴可夫斯基第五交响曲、1812序曲、斯特拉文斯基火鸟组曲、拉赫玛尼诺夫钢琴协奏曲和里姆斯基·科尔萨科夫的《天方夜谭》。您在中国的第一场音乐会上选择这些节目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捷杰耶夫：
我在中国的第一场音乐会是1998年在北京举行的。我的第一印象非常深刻，我仍然记得当中的很多细节。但中国变化如此之快，规模如此之大，仅谈对中国的第一印象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我很幸运、也很荣幸，甚至当时的国家领导人也来到人民大会堂听我们的音乐会。
接下来的20年里，我们在中国的很多城市演出，马林斯基剧院在中国也有着太多的故事。这些城市都有新的大型音乐厅或剧院，这是非常值得探讨的。因为对于（中国的音乐）这些发展我有着几个自己的观点。1998年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的记忆告诉我，那是我音乐生涯中非常重要的新篇章。在很多有趣的项目与演出之后，这应该是一种“命运”的开始。
Q 在中国演出这么多年，从1998年第一次演出到2019年，这20年也是中国变化最快的20年，您认为中国社会的变化对中国古典音乐的发展有哪些影响，观众、剧院都有哪些变化，这些变化对中国普通人，特别是普通年轻人的生活和未来有什么影响？
捷杰耶夫：
首先不仅是我，全世界都在为中国的巨大变化而感到震撼：很多新音乐厅、新剧院在中国的城市一座座拔地而起，这些演出场馆为中国音乐家，世界各国、各地区的音乐家们提供了越来越多的登台机会。在这20年之后，为这些演出场所搭建很好的艺术家团队是应该优先考虑的事情。我希望在未来的5-10年里，中国能有几支非常强大的歌剧团体，他们不仅仅代表中国，而且代表世界，代表这个伟大国家在艺术方面新的发展。搭建歌剧团，芭蕾舞团，交响乐团，合唱团和技术团队需要大量的工作，有的需要很多年。中国用了20年的时间做到了很多国家需要一百年甚至二百年才能实现事情。所以我认为中国应该把重点放在培养自己的音乐力量、年轻一代的音乐家、歌唱家、舞蹈家上面，为他们搭好架构，给他们最好的指导，以及为他们建立强大的艺术机构。
瓦莱里·捷杰耶夫参观中国歌剧舞剧院 @中国歌剧舞剧院
如果纵观维也纳、巴黎、慕尼黑和圣彼得堡的机构中，意大利歌剧团体在其中已经有了上百年历史，他们也在长久的历史中取得了很高的成就，要知道，好的机构是很重要的，它们并不会成为限制音乐家们的因素。2007年，我有幸与马林斯基剧院的歌剧团、芭蕾舞团和交响乐团在北京为国家大剧院揭幕。上海将有一个新的歌剧院，我也看到在南京、天津、哈尔滨、西安、杭州、武汉的很多演出场馆，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现在应该做的是将艺术制度化，并为他们创造历史的开端。例如，我在西安参观了兵马俑。它是如此古老的文化和宝贵的历史。如果你在西安有一个新的交响乐团、新的歌剧团或舞团并不是问题，它们仍然代表着一个非常古老的文化故事。在这里有很大的潜力可以去实现。
瓦莱里·捷杰耶夫在江苏大剧院新闻发布会之后留下手印 ©吴氏策划
说这些我觉得我并不是作为一位导师，而是作为朋友：我们不仅要关注那些宏伟的建筑,因为我们在很多方面已经实现了，重要的是关注“人”，我们要用什么样的特质去吸引和选择有抱负的艺术家去建设他们国家的艺术力量，去代表自己的城市与省份。这可能是最困难但也是最能带来威望与声望的事情。
©国家大剧院
Q 为了让中国的音乐家和指挥家有所进步，您会给他们什么建议？您对中国古典音乐的未来发展有何建议？
捷杰耶夫：
我不能告诉他们如何提高，因为他们知道如何去做。我可能有更多的经验，所以我想说：集中精力，把你的精力不仅要投入到你国家音乐当中，也许它使你的生活更容易。这个想法这是我的哲学，我的小智慧。如果我不去帮助俄罗斯作曲家，我自己就不会有现在的成就，在世界范围内也不会得到这么多的尊重。人们甚至不会记得我的名字。当我做一些非常高质量的事情时，我指的是我指挥的音乐的质量，而不是我的质量，俄罗斯作曲家是我最高的艺术创造力。
瓦莱里·捷杰耶夫在星海音乐厅的化妆间标识 ©吴氏策划
我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做艺术总监，到现在已经做了30年。在我领导这个艺术机构的过程中我学到，艺术家的时间应该奉献给最重要的文化事业。如果我在中国做《帕西法尔》，并不意味着我不喜欢普罗科菲耶夫或意大利歌剧——我已经指挥了17部威尔第歌剧。艺术家必须在没有任何边界的情况下工作。普罗科菲耶夫、瓦格纳和威尔第之间没有界限。我们俄国人或你们中国人对威尔第都同样感到兴奋。在意大利或中国，人们同样对普罗科菲耶夫或肖斯塔科维奇感到兴奋。我们给予全世界的艺术家最大的力量与帮助，分享我们热爱音乐的能力，而不是被差异所阻挡。没有对音乐的爱，你就不能表现出对生活的爱，没有对生活的爱，你就不能创造任何东西，因为你总是为痛苦的事情而忙碌。我们来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大洲，我们必须看到，我们生活的世界是非常复杂的，经历了许多问题，我们必须确保我们的孩子和我们的子孙有一个健康与安全的生活，让他们受到鼓舞，并愿意去分享。他们不应该压抑或受伤，被玷污或充满仇恨。为此，我认为应该做很多事情。音乐可以帮助我们，音乐能拉近国家之间的距离。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我们都需要这样做。
瓦莱里·捷杰耶夫的特制指挥棒 ©吴氏策划
2 “音乐是我的使命，是我最大的乐趣”
Q 您是世界上最繁忙的音乐家之一，每年在世界各地演出超过300场。您为什么要如此努力的工作，甚至一天演出两场？您的动力来自哪里？
捷杰耶夫：
每个人都想做他喜欢做的事，我身边也没有人去要求我多做些什么。但是我正在做我喜欢做的事，这件事让我不停的辗转于世界各地，这是个非常有挑战性的事情。大多数时候我一年要去四大洲，有时一年要去五大洲。但指挥交响乐团，与歌唱家、舞蹈家合作，是我喜欢做的。在某种程度上，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最大的乐趣。
瓦莱里·捷杰耶夫参加上海东方艺术中心“东方城市之光”现场接受曹可凡采访 ©吴氏策划
到目前为止，我最重要的事就是专注。我总是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在很少的事情上。因为你不能专注于200个城市或200个项目，但你可以专注于1-2个机构。这些机构将通过一些大的项目去实现你想做的事情。你必须了解执行这些项目的人，你必须像老师或父亲那样领导和教育这些人。这是我花费时间和精力的地方，同时也是我最享受的地方。如果你每年花这样的经历在50个交响乐团上面，那么你给每个乐团的关注度就很少。但如果你只花精力在5支交响乐团上，那么你的演奏质量会更高。此外，你只能加入那些能让自己享受工作的乐团。有时去你最喜欢的地方，就像去拜访你最好的朋友。这些因素实际上都限制了你的选择。但这些限制却保证了更高的质量。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再指挥太多的乐团，也没有考虑回到每一个我去过的城市。因为我的答案是专注。
©国家大剧院
Q 有一些音乐家专注于某些作曲家或剧目，深入作品的原因比曲目的广度更为重要。您同意这种观点吗？
捷杰耶夫：
说到专注，你不能专注于一个作曲家，但你至少可以专注于10位作曲家。从100个你可以选择10个、15个或20个，这不是一个问题。对我来说，这里面有伟大的俄罗斯名字（作曲家），当然也会有伟大的法国、德国、意大利名字。这就是我如何列出我自己的25位作曲家的名单。我把自己限制在这25位作曲家中，他们的音乐总是和我紧密相连，我也不会在很长时间内不去演出他们的作品。
右起：瓦莱里·捷杰耶夫、国家京剧院演员姜美伊、吴氏策划董事长吴嘉童
3 文化交流与文化合作
瓦莱里·捷杰耶夫参加2019世界交响乐北京论坛 ©国家大剧院
Q 近年来，马林斯基剧院先后推出了京剧节、中国爱乐乐团音乐会等多个中国项目，下月中国舞剧《孔子》也将在马林斯基基剧院演出。您能告诉我们您为什么如此重视文化交流吗？
捷杰耶夫：
我并不希望做所有的事。我很愿意去合作，并专注于合作。2007年，我与国家大剧院开始了我合作的职业生涯。我和当时的国家大剧院陈平院长见了面，我们的探讨促成了重要的合作。连续8-9年，我们每年都推出大型的作品，作品介绍了很多伟大的作曲家：柴可夫斯基、肖斯塔科维奇、斯特拉文斯基、拉赫玛尼诺夫、普罗科菲耶夫。之后，国家大剧院的歌唱家来到圣彼得堡，共同演出了《奥涅金》，接着是根据俄罗斯故事改编的中国歌剧《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这部歌剧被带到圣彼得堡马林斯基剧院和莫斯科。这是一个很长的列表，而我们提到的仅是几个项目。
瓦莱里·捷杰耶夫听取中国歌剧舞剧院院长陶诚对剧院历史的回顾 ©中国歌剧舞剧院
这些年，我们一直是双向沟通。不仅从圣彼得堡、莫斯科到北京、上海，而且从中国城市又到俄罗斯。这是我想希望继续下去的方式。虽然陈平院长已经退休了，但他仍在继续为国家服务，并且应该继续用自己的经验来建设这个文化机构。我会继续帮助许多国家的年轻音乐家，当然也包括中国的年轻音乐家。我曾多次与郎朗、王羽佳合作，我也曾与中国作曲家和歌唱家合作。最近我和两位柴可夫斯基音乐大赛的冠军一起工作：获得金牌、并在比赛中引起轰动的圆号演奏家曾韵，以及昨天和我一起在南京演奏的钢琴家安天旭。我的首要任务是促进中国和俄罗斯年轻音乐家之间的交流。
江苏大剧院马林斯基艺术节宣传 ©吴氏策划
4 关于马林斯基剧院
音乐会版歌剧《特洛伊人》第五幕排练结束后，瓦莱里·捷杰耶夫与艺术家讨论 ©吴氏策划
Q 马林斯基剧院在圣彼得堡有4个演出场地，在远东有3个演出场地，每年在俄罗斯演出数千场。马林斯基剧院每年有多少次海外巡演？为什么如此重视海外巡演？
捷杰耶夫：
赚钱通常是不太可能的，我们有时在一些著名的大项目上会亏钱。我们在主场售票，所以当我们不在主场的时候，我们就损失了很多钱。当我们巡演时，我们代表的是俄罗斯文化、作曲家和最好的历史成就。例如，对我来说，我们去年把《霍万兴那》带到中国、带到北京，这是是首要任务之一。因为我相信《霍万兴那》是最伟大的歌剧之一，也许是俄罗斯最伟大的歌剧。在经济上，我们不可能赢利。这是一个非常昂贵的项目，我们总是与国家大剧院分担开支和风险。但这是文化使命——这是你想要达到的最高境界。也许中国观众的反应是我能赚到的最大利润。如果人们记得去年的表演，大多数人会同意我的看法，这是最伟大的歌剧，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一直在巡演，而不是在家里睡觉，一路飞到这里。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例子。在过去的30年里，马林斯基剧院走遍了全世界。它与金钱本身无关，利润可能排在第5或第6位。音乐家的骄傲和快乐与国际认可有很大关系，这也是我们的国家使命。
瓦莱里·捷杰耶夫在此次巡演上海东方艺术中心音乐会结束后向观众致意 ©吴氏策划
5 关于家庭、子女
Q 您演出如此繁忙是否牺牲了孩子相处的时间？
捷杰耶夫：
我当然在尽我所能的做个好父亲。他们知道我是如此的繁忙，并不能时刻与他们在一起。但是上帝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他们。
瓦莱里·捷杰耶夫接受中国国际电视台俄语频道采访 ©吴氏策划
6 对中国观众说的话
捷杰耶夫与他的中国乐迷们 ©江苏大剧院
Q 您最想对中国观众说些什么？
捷杰耶夫：
我认为中国有着庞大音乐爱好者数量，同时他们也是世界音乐爱好者群体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世界上有数亿音乐爱好者，那么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是生活在中国或代表中国。如果从巴赫时代算起，那么现在已经有数十亿热爱音乐的人们。他们来了又走了，但几个世纪以来有着无数的音乐爱好者，他们让音乐家变得如此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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