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不住的浪漫

文 | 麦琼

一场阵容鼎盛的乐季闭幕式音乐会，7月16日在盛夏的花城燃爆星海音乐厅。广州交响乐团一众演奏家们在音乐总监余隆和团长陈擎的率领下，联袂歌唱家郭森，钢琴家张昊辰、王雅伦等，为乐迷奉上一场精彩的音乐会，也为乐团2020-2021乐季落下帷幕。单从这强大的阵容，便有足够的吸引力，更何况是受疫情影响，对古典现场渴望已久的大湾区乐迷。虽然傍晚大雨滂沱，丝毫没有减弱见惯风雨的乐迷们听音乐的热情，各地赶来的马迷拥趸只当做洗尘而已。

马勒的音乐在乐迷中越来越受追捧，与广州交响乐团长期的矢志培育分不开。此番演出马勒的《G大调第四交响曲》（此次为室内乐版）和勃拉姆斯的《降B大调第二钢琴协奏曲》，都是德奥音乐的名篇。之所以说是“掩不住的浪漫”，是因为这别致的室内乐版和反潮流的勃拉姆斯，都给人表面精致的古典风格印象，而两个作品的内质和当晚的演绎也都透着一股抑制不住的热情和德奥的浪漫气息。上半场的室内乐版“马四”（艾尔温·施坦因改编），聚集广交几乎各声部首席的演奏阵容，再加上钢琴家王雅伦，可谓“天团”。更为难得的是，时隔11年再次“回归”乐队的广交团长陈擎，成为此版的又一亮点。虽然配器简洁，但情绪仍然变化复杂，听来没有交响乐版那么带劲，却在精细处让擅长琢磨的乐迷感受到马勒的复杂美感与深邃精神。加入钢琴和管风琴的音响，其实也在维护马勒音响的饱满度。本场的表现，除了弦乐积极的情绪铺垫，双簧管的长气息、单簧管的灵巧和长笛的明丽音色组合成另一个色彩天地，比大乐队更有效果，确实展现出天国瑰丽的童话世界情景。尤其是第四乐章女高音的加入，观（听）感上简直惊艳。旅欧歌唱家郭森的声音轻柔通透、语气亲切，天籁般的歌唱如真似幻，由明朗曲调的单簧管引入，入耳即入心，是不可多得的审美体验。马勒用音乐构筑怎样的天国情景，每一位欣赏者想必是有不同感受的，毕竟他苦痛的童年情结很难为外人道。广交所演绎的这一版《第四交响曲》兼具古典的精巧，又不失浪漫奔放，无疑具有独特艺术魅力。

如果说马勒“第四”是从现实走向童话般的《天堂的生活》，那么勃拉姆斯就是从沉重浑浊的世界走向百花齐放的春天。下半场张昊辰和余隆的合作，可以说非常默契。甫一看坐满舞台、精神抖擞的演奏家们微笑亮相，未等音乐奏响已经给人欣喜的观感与期待。在这首具有意大利明媚之美的协奏曲中，勃拉姆斯在浪漫气息中还加入了不少歌谣般的抒情元素，也许是对意大利美好景色的眷恋，也许是对克拉拉和伊丽莎白的思念。他自谦为一首“小小的钢琴协奏曲”，却写成四乐章的交响曲格局，规模庞大且技巧超凡。最特别的是，一向对音乐材料很节俭的勃拉姆斯为此慷慨地镶入了太多美妙的音乐主题，令人耳不暇接。勃拉姆斯音响结构的精耕细作却又使整体保持严谨，不以局部的线条和节奏取悦人。但是以余隆的老辣，总是能在不经意处呈现精彩，让弦乐勾勒出哪怕只有两个乐节的生动线条。这个作品听来仿佛作曲家从北德跨越寒冷，跨越阿尔卑斯山奔向春光明媚的亚平宁半岛，感受沿途的秀丽风光和地中海的湿暖春天。我的印象中，张昊辰是年轻钢琴家中最具锐气的代表。他的演奏总是那样的精力充沛，忘我投入，在这个钢琴比重不大的作品中仍然展现出钢琴声部的光彩和自主性的节奏。从第一乐章有力精准的和声、第二乐章在乐队的狂欢中戏谑、第三乐章与大提琴大段的亲密对谈，到终章的调皮与可爱，都是令人满意的表现。这最难的协奏曲，在他的指尖上毫无技巧负担，如大侠掠过无痕的水面，波澜不惊。

当晚两位主角郭森和张昊辰又一次领略到广州乐迷的热情，谢幕次数之多，可谓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