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紫红，醉了流年

当思绪和久远的往事相连，城市的故事里，就多了几分旷野的风情，如同甜品铺的冰激凌上，放了几个紫红的桑葚。

那 抹 紫 红，醉 了 流 年

文  |  寒石

“在忙什么呢？”晚饭后跟朋友闲聊。

“吃水果，桑葚。”朋友回复了一个色色的表情，虽然是打字，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嘴里塞满了桑葚，嘴角说定还挂着紫色的桑葚汁，“好好吃，给你来一个？”

桑葚啊，刚解除隔离那天，在小区外的铁路边遛达，就曾邂逅过。一个卖水果的人，推着一板车的各色水果，我就是看了一眼，便停下了脚步。板车上，一个大型的红色塑料盆，装着满满一盆子的桑葚，那迷人的深红，太诱人了。

桑葚在各个地区，成熟的时间不一样。这时候，北京本地桑葚还不见踪影，应该是从南方运过来的。南方气候暖，桑葚成熟得早。三月底还在老家的时候，随母亲一起去地里，地头的几棵桑树，密密的叶片间，就已经挂满了细小的桑葚了。板车上的桑葚，个大，色正，饱满圆润，汁液仿佛快要滴出来。

“桑葚多少钱一斤？”

“二十。”

我暗暗惊叹，这样的一个野果子，竟能卖出这样的价钱。

桑葚，应该是很多人记忆中果实。它那汁液饱满的甜味，在目光触及到桑葚的时候，就弥漫在了唇齿之间。紫红色的外表，在水果中原本就是一种别样的美丽，再加上它带着田野中风吹过的味道，愈加让人怀念起那些在风中采摘桑葚的日子。

小时候在农村，对于水果的印象几近空白。除了麦子或水稻收割时节，不失时机的小商贩来村里，母亲用小麦或稻谷偶尔换几斤桃梨，就只有在树上自己摘下的一些果实了。比如挂在枣树上，用竹竿敲下的枣子；趁看园子的午休，溜去村里果园摘的梨子和枇杷，以及在房前前屋后或山野中自由生长的野果，还有桑葚。

父亲在我十岁那年盖了两间土屋，孤零零地在紧挨着后山的苦槠树下，家门口就有一棵高大的桑树，旁边有一棵在巨大的树根上重新生长出来的香樟，再边上是一小片刺槐。每年桑葚成熟的季节，那挂满枝头的紫红色桑葚，就成了我天然的水果仓库。

吃桑葚是一件美丽的事情。开始的时候，年纪小，胆子也小，就只能站在桑树下，踮着脚尖，或者搬个凳子，摘几粒能够摘到的桑葚，直接放入口中，稍微咀嚼，满口甜汁。红色的汁液顺着嘴角溢出，顿时脸上像是唱戏的人儿，化了粉墨浓妆。

后来胆大了，每天放学回家，我都会爬到桑树上，摘一把扔给树下昂着头眼巴巴望着的弟妹，再塞一把到自己的嘴里，吃的满嘴满脸都是紫色。每次看到我爬到高处，偶尔出门看见的母亲吓得胆战心惊，等我爬下来就好一顿数落。那天然的果实，口感和滋味，比如今市场上买来的各种水果好吃很多，至今想起来，忍不住就有口水流下来。可惜，这些年村里的房屋越盖越多，除了那棵侥幸活下来的苦槠，古老的大树一棵都没有了。苦槠树下的老土房也翻盖了两次，变成了夹在村子中间的楼房了。

民间素有“五月桑葚胜人参”的说法，可见桑葚的营养价值是极高的。近几年，常见会生活的朋友，在桑葚成熟的季节，相邀去郊外采摘桑葚，拿回家做出“桑葚酒”，很有成就地晒朋友圈。偶尔问及，他们告诉我，做桑葚酒很简单，把桑葚洗净，蒸个五分钟杀菌，把蒸好的桑葚晾干，装入一个干净无水的瓶子，放一些冰糖和酒，置于阴凉地方密封保存，一个月之后就可以喝到香甜的桑葚酒了。可惜的，一直没有机会亲手做一次。

前年某次聚会时，有朋友曾带去了一罐“桑葚酒”，包装是讲究的陶罐。他说，出差在外地，遇见了桑葚酒，带回来两罐。听说要聚会，特意拿了一罐来给大伙儿尝个鲜。自古以来，中国人都是最重视情分的。人们把人世间最美好的感情，寄于大自然赠予的各种果实和浓厚醇香的酒中。那喝的不是酒，而是浓浓的情分。

也有老人，把桑葚洗净，放在搪瓷罐子里，熬制成“桑葚酱”。智慧的中国人，总是会通过自己的双手，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我在河南曾经吃过一位老阿婆的手工“桑葚酱”，那算是一种匠心传承。桑葚在老人手中，经过慢火熬制，便留住了岁月的馨香。老人把亲手制作的酱品，端上饭桌，看着大家就着酱，大口地吃着米饭。老人的脸上皱褶便散了开去，眉眼含笑。

最近与桑葚亲密接触的时刻，是在前两年为了孩子上学方便住在八角南路社区的时候。石景山二幼门口，就一连长着好几棵高大的桑树。那些桑树有些年头了，太高大，满树紫红的桑葚无人采摘，把一片天空都染成紫红。熟透了，簌簌地掉下来，一段路就都变成了紫色。儿子放学从那路过，总要捡回来一大捧。因为怕社区的桑树打过杀虫药，不敢让他吃，看到他满怀成就感的嘴馋样子，又不忍心给他扔掉，每次都借口先用水泡泡，再跑去超市给他买回一盒回来，也不知道他吃出来味道不同过没有。

我在与板车上的桑葚相遇的第二天，去超市，超市的货架上，也摆上了个大色正的桑葚。今天又听朋友说起吃桑葚，我就开始怀念起儿时的桑葚来。当思绪和久远的往事相连，城市的故事里，就多了几分旷野的风情，如同甜品铺的冰激凌上，放了几个紫红的桑葚。

光阴里难忘的不是某一件事，某一个人，而是我们在某一个场景中，经历过的铭心和刻骨，以及其中的快乐和喜悦。而恰巧，那个场景和快乐中，春风在，你在，还有桑葚也在。于是，怀念就有了一种童年的纯真，和逐渐趋于成熟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