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谷
葫芦 1905年约翰·辛格·萨金特 美国纽约布鲁克林博物馆藏
瓠果的拉丁语本义为大的、成熟的。《庄子》中惠子告诉庄子,他种了一种大瓠果,因觉得“大而无用”,把它击破了。后来就有“瓠大之用”的成语,比喻对事物用法不同,产生效果也不同。在法语、英语、荷兰语演化中,瓠果又有甜瓜、葫芦或南瓜等不同单词的表达。在美洲热带原产地,瓠果又称番木瓜。剖开革质的果皮,果实中央有许多小种子。人们并不吃这些味道辛辣难以下咽的种子,而吃它甜美的肉质果实。
众所周知,第一个中国皇帝秦始皇曾制造了血腥残暴的“焚书坑儒”事件。可人们未必了解,甜瓜在这震惊历史的暴行中所扮演的角色。冬天,秦始皇在骊山山谷温暖的地方种瓜,他利用冬天产瓜的奇异现象,把国内儒生都吸引来参观,趁机把他们活埋了。秦始皇的做法,是抓住天下儒生有好奇心的特点,于是让甜瓜“不知情”地充当了不光彩的诱饵。
想捋清看似简单的果实问题不容易。冠以瓜名的水果,常常使人陷入难以分辨的混淆中,就连果实分类学家也觉得眼花缭乱。比如丝瓜、黄瓜、西葫芦、苦瓜、佛手瓜是真正的蔬菜还是水果?为避开叫人进退两难的问题,就模棱两可称“蔬果”。但“蔬菜”的定义是厨房用语,有主观随意性,而非科学用语。否则,连植物都不是的蘑菇怎会划分为蔬菜呢?
丝瓜(中国)齐白石(1864-1957)
瓜果这名称,简直可以泛指任何可食用的瓜类。在过去的200年里,植物学家定义了150多种不同果实的专业名称,感觉非常振奋人心。然而,世上还有无以计数的果实,仅热带地区就约有2500种可供食用的水果。笋瓜、节瓜、印度南瓜,都是葫芦科中可食用的瓜类,包括爪哇黄瓜、沙漠西瓜,还有来自地中海的喷瓜和短穗的爆炸瓜(炮弹果)。
爪哇黄瓜看上去毫无特色,它的种子从果实裂口中飘落,飞到雨林边缘很远的地方。这非凡滑翔的特点,吸引了奥地利飞机设计师埃特里希的关注,以此为灵感,他造出了命名为“鸽子”的单翼机。此后,爪哇黄瓜在航空领域一直很受追捧。
卡拉哈里的沙漠西瓜是西瓜的祖先。它多汁而甜味的果肉,满足了炎热国家的普遍期望:止渴。莎士比亚戏剧中,借《奥赛罗》第一幕出场人物伊阿古的话说:“现在他吃起来像长豆角一样美味的食物,不久就要变得像药西瓜一样涩口了。”药西瓜就是一种西瓜,它的原产地在塞浦路斯或西班牙。与莎士比亚同时期的作家也记录了药西瓜的苦味与毒性,说它是一种效果很猛烈的泻药。
油画静物:南瓜苗 (瑞士)estherhuser
果实的魅力不只与生物学有关,还成了数不胜数的文化参照物。《圣经》中关于伊甸园的描写,反映出人们习惯把天堂看成是长满果实的地方;到达希腊极乐世界的幸运儿,会享用到一年结三次的甜蜜果实;伊斯兰的永生花园里满是黄瓜、西瓜、海枣、榅桲等各种果实。
六月食郁及薁,
七月亨葵及菽……
──《小雅·七月》
六月品尝李子和葡萄,七月煮葵花籽又煮豆……想起夏日常见的乡村丹青──瓜棚豆架,豆子也是果实。世上约有19000种豆科类植物,其经济价值仅次于禾本科植物。原产澳大利亚西南部的豆科果实,由单心皮发育而来,因成熟时果皮会沿着背、腹缝线开裂成两半,人们习惯称它为荚果。也有不裂果皮的豆类,花生就是最有名的,而且是坚果的唯一代表。其它果皮闭合的荚果还包括原产地中海东部的角豆树、干旱地区的酸角和热带美洲的冰激凌豆等。
世上最大的荚果是榼藤子,它和眼镜豆一起创下豆科果实之最。宽8-15厘米,长达1.8米,眼镜豆可长达2米。生长在非洲、亚洲、中南美洲和大洋洲热带雨林的榼藤子,扭动身躯像螺旋梯一样钻入林冠,可以为蛇、猴子等动物提供天然的林间通道。
扁豆(中国)齐白石(1864-1957)
豆类富含蛋白质,可补充谷类作物的营养成分,并且一年四季生长不断。除较常见的黄豆、绿豆、白豆、青豆、黑豆和长豆、扁豆、豌豆、豇豆;还有可可、咖啡、鹰嘴豆、栗豆、瓜尔豆、李叶豆;另有观赏性的香豌豆、羽扇豆、荆豆、红豆(相思豆)。
也许,因王维的一首《相思》,赋予了最撩拨人心的红豆魔力。然而,尽管相思豆很美,它含有已知最强的植物毒素,一种凝集素(糖蛋白)是导致中毒的原因。它用来攻击真核生物的核糖体,而核糖体是生物细胞内的蛋白质合成工厂。据估计,对人类有致命作用的毒素剂量为0.1-1毫克(对每千克体重而言),0.003克剂量,就有可能使儿童致死。幸运的是,它的种皮很结实,只要种皮不被损毁,种子便无害,甚至吞下也没关系。但如果在相思豆上钻洞制作珠宝,可算是一个危险职业。从豆里挥发出的粉尘与眼睛接触可导致失明,吸入或接触伤口甚至导致更严重的后果。解除毒素的方法是将种子加热,种子一旦被高温煮过后,就变得可食用了。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卫风 ·木瓜》
有“投”有“报”,木瓜的温润和美玉的珍贵,互为酬答,情重于物。但孔子解读说,《木瓜》表达的心愿未能达成。错付深情,“永以为好”只成为人心的期盼与呼唤。这让我想起骆宾王的“一顷南山豆,五色东陵瓜”。凭寒门出身步入官场的他,人生归处,无非想跟陶县令一样隐身野田,种瓜在南山脚下;跟召平侯一样回归布衣,在长安东陵种香甜的瓜。没想到,下场竟是全唐诗记录他参与斥武则天罪状事败,“亡命,不知所终。”这又让我联想到“煎豆摘瓜”的成语。
“煎豆摘瓜”和“瓜剖豆分”,是有瓜豆的成语里最揪心的,字字透出逼人杀气。“瓜剖豆分”出自南宋鲍照的《芜城赋》:“出入三代,五百余载,竟瓜剖而豆分。” 比喻国土被人窃取分割了。无论哪国哪代,寸土必争地掷血拼杀,哪天给众生带来过安宁的生活?
南瓜静物图(局部)(法国)亨利·方丹·拉图尔(1836-1904)
而“煎豆摘瓜” 包含了两个悲剧故事。“煎豆”语出三国曹植的《七步诗》。妒忌心很重的哥哥曹丕,担心弟弟曹植会威胁到自己的皇位。他叫来弟弟,要他在七步之内作出一首诗,如写不出就处以重刑。曹植强忍悲痛作出了一首诗。记录故事来源的《世说新语》说“帝深有惭色”。当哥哥听弟弟说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话,羞惭面红,放过了弟弟。而比兄弟相残更惊悚的“摘瓜”,语出唐代李贤的《黄台瓜辞》: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少,再摘使瓜稀。
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
李贤,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的次子。上元二年(675年)太子李弘猝死后,他被册立为皇太子,得到朝野拥戴,却受母亲猜忌。后被废为庶人,流放巴州,最终被逼令自尽,终年29岁。他唯一存世的这首诗,收录在全唐诗第六卷。以藤蔓比喻母亲,以瓜比喻兄弟先后被摘的命运,希望母亲看后有所感悟。第五卷恰好收录李贤母亲在位22年,活了82岁存世的46首诗。她写《皇帝行》“方兴典礼,永戢干戈”,而实际做了世上所有母亲都没做过最恶毒残忍的事,亲手杀害了三个亲生子及长孙无忌。为权力不惜骨肉相残,实在令人发指!
2019年8月16日,以“一个香港市民李嘉诚”署名的广告辞:“正如我之前讲过:黄台之瓜 何堪再摘”全版刊登在香港《东方日报》A3版,引发广泛议论。难道“瓜豆永好”是永不能达成的美好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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