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下泉蓍草作者：青谷
花园里的黄蓍草
九月露气寒冷，“草木皆华于阳，独菊华于阴”。此时，按照传统月令，菊有黄华，正是中国的菊月。而我，想起另一种菊科中的多年生草本植物──蓍草。下半夜醒来，走到月光凝露的窗台边：
穿过田野，无所事事，真叫人舒畅，肉体活着，就像一株花草。……当我走进书房，门边白色的菊花在月光下！
陶渊明爱菊早为人熟知。而这位美国诗人罗伯特﹒勃莱为他写的这首《菊》，完全有别于中国诗人歌咏菊的雅淡，进而消融于永恒天宇的幽境，空境中的花草，开在月下白色的菊花，不是更像神秘的蓍草么？
菊花古称“鞠”，有近3万种组成，其中很多是观赏植物。在《山海经》里有“女儿之山，其草多菊”的记载。诗经所在的周代还是野生杂草，人工培植的菊花要到晋代才出现。菊花有一个别称叫寿客，而我猜想，更长寿的蓍草也许是菊花的前身呢。
冽彼下泉，浸彼苞稂。……冽彼下泉，浸彼苞萧。……冽彼下泉，浸彼苞蓍。…… ──《曹风﹒下泉》
这首诗写夏季，提到三种草类植物：稂、萧、蓍。夏季地下水透凉，上面烈日晒，下面冷水渍，不利于植物的正常生长发育，像是人遭到冷热同时夹击一样难受，不能正常吸收养分，很快就会死亡。《毛诗》说，稂“非溉草，得水而病也。”
现在的黄河流域一带，是昔日曹国的所在地。诗经中收录曹国诗最少，也许因为它是个弱势小国，而《下泉》却是感衰思盛的一首名诗。低沉的调子，有类于“亡国之音哀于思者”。事实上，曹在初年亦是大国，因统治者的暴虐，“后乃衰微不承”。东汉“建安七子”之一王粲，在初离长安时，目睹难民弃子的惨状，所写《七哀诗》就引用“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作为呼应。到南宋沦丧时，又一个悲苦诗人郑思肖，在《德佑二年岁旦》诗中写下“一心中国梦，万古《下泉》诗”。可见悲声凄咽的《下泉》对后世影响很深。
寒冽的泉水自地下涌出，浸得丛丛蓍草难以生长。一觉醒来我总是叹息，把那故都的周王怀想……。在《下泉》中，虽然蓍草只作为一个诗韵脚，却神秘而意味深长，一株草木心，连接生死情，它似乎知觉到一个国家悲凉的结局，小小曹国最后灭亡的命运。
蓍草（铜版雕刻） 1792年（英国）弗雷德里克·诺德尔（1770 - 1800）
那时候，蓍草在野外俯拾皆是，却不是普通野草。它的茎直立，叶无柄，叶子边缘有锯齿状，所以又叫锯齿草。它的花果期为7-9月。也就是说，眼下露寒气冷，在枝端开过菊花般的明丽光色后，就开始它凋零的时光了。蓍草，是古人眼里长寿的灵草。一个“蓍”字，“草之多寿者，故字从耆。”表明它像历年多、更事久的老人，事能尽知。因此，它很早就被用来作占筮时的推演工具。《易纬﹒乾凿度》引《古经》说：“蓍生地，于殷凋陨一千岁。一百岁方生四十九茎，足成天地数，五百岁形渐干实，七百岁无枝叶也，九百岁色紫如铁色，一千岁上有紫气，下有灵龙神龟伏于下。” 《植物志》也说：“蓍一千年长三百茎，植株够老，所以知凶吉。”所以，古人要取60茎以上，而且要长满6尺的蓍草用于卜卦。毫无疑问，这都给蓍草披上了神秘外衣。
蓍草原产东亚和西伯利亚，这一属有高山蓍草、欧蓍草和云南蓍草。《本草纲目》把它列为罕见的药中上品，民间至今相信它有驱凶避邪、招祥纳福、医治沉疴杂疾的神奇作用。古代妇女在野外割蓍草，也常把蓍草编成发簪。
一个妇人在沼泽地哭得十分伤心。孔子听到后，叫弟子前去询问原因。妇人回答说，是因为割了蓍草，丢失了蓍簪。弟子不解：你割到了蓍草，不是又能编蓍簪了吗？妇人说，倒不是丢失了什么值钱的东西，而是忘不了曾经拥有的。
这就是成语“刈蓍亡簪”的由来，表示旧事旧物能唤起追念怀旧之情。
追根溯源，占卜来自于巫术，包括占星术、炼金术、手相术在内，是人类渴望超越自身能力限制，去接触隐秘世界里不可见的事物。数千年来，巫师成为神秘领域的主宰，被称为通灵人，人神之间的沟通者。在当今理性主义大行其道的西方，他们仍在暗中活动。在非洲、美洲和其他大陆，他们还是受当地人尊敬的萨满和通灵的巫医，在世界各地保持着一种神秘感。自然，利用植物行善或行恶的巫术，并随之而来有关巫术植物的流言蜚语也流传了数千年。其中大部分植物已被药房收编。早先一直被占卜者、魔法师和术士所用的有毒或致幻植物，现在成了需要谨慎使用的药用物。
来自印度教神话月神的甘露，一种神仙饮用的长生不老药和神酒，就是从大麻、肉珊瑚和蛤蟆菌提取的。现在仍然如此。古埃及人不仅建造金字塔，还知道如何制作眼药水、药丸、拴剂、药膏，为严守秘密制作药物，通常在神庙里进行，使用植物也都与诸神有密切联系。比如，一种对呼吸道有特效的欧蓍草，就专门用来奉献给荷鲁斯神。
欧蓍草（铜版雕刻） 1810年《柯蒂斯植物学杂志》
古代希腊，是巫术势力最强大的国家。有三种巫师：术士、哭灵人和药师，归于不同等级。那些在街上摆摊做生意的是巫婆，用巫术摊子满足人们的各种需求，人人能购买到符咒、魔法护身符、爱情灵药、色萨利草药、毒药贴，使人受诱惑，也让人中魔。在希腊神话中，巫术的保护神赫卡忒的草园里，种满了各种药用植物，有阿福花、车前子、曼陀罗、铁线蕨、马鞭草、薰衣草、芍药仙客来，还有番红花、豆瓣菜、罂粟、囊果草等。因此，希腊有非常多出名的植物。
受到植物爱好者青睐的鼠尾草，也是占卜草。古代阿兹克特人（又称墨西哥人）把它称为“最纯真的小王子”。占卜鼠尾草仪式在漆黑阒静的夜晚举行。萨满巫师点燃香脂，祈祷者献上鼠尾草叶，信众在咀嚼完鼠尾草叶片后静静地躺下，尽可能禁声。巫师为患者找到病因或其他病痛，并告知痊愈之方，然后结束仪式。古巴人认为，植物之所以能治病，是因为它们本来就是巫师。在那里，宗教、医学和巫术是难解难分的。
同样，在商周时代，记录、保存和探索知识是巫师最重要的职责，上至王朝，下至百姓，占卜是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活动。传说古代占卜君王用龟甲，贵族用兽骨，百姓用蓍草。又相传天下太平，天道行于正德，蓍草会长到茎长1丈，植株丛生满百茎；而如果国家衰败，权力不行于道，国事败德而衰，蓍草就不会在地上生长。在占卜时，巫师用揲蓍法，将蓍草依次分放、点数，通过记录余数、演算，连接神灵，并以图显示吉凶。“不待蓍龟”的成语，就出自《周易》：“探赜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之吉凶……莫大乎蓍龟。”
19世纪，有个德国人写了一首《神签》诗（卡尔﹒施皮特勒），说一位妙龄公主把戒指投入池心，暗自哦吟：“明镜清波魔术一般，给我一签，为我占卜！”结果得到了什么？她悟出一个道理：“年轻，美貌，才是我真实的写照！”
寒凝大地发春华诗经植物志专栏作者 ｜ 青谷
编辑排版 ｜ 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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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诗经植物之瓜豆永好 小满﹒诗经植物之芃芃其麦芒种﹒诗经植物之丘中有麻 夏至﹒诗经植物之薁蔹葛藟小暑﹒诗经植物之荷其实莲 大暑﹒诗经植物之白茅束兮立秋﹒诗经植物之凉风木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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