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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热情的拥抱，摇动我内心的野兽
作者：宋 煜
八月的三角梅
一棵开旧了的三角梅
叶子也是陈旧的
一串旧红布一样的花朵
挂在八月我途径的街头
像一段暗哑的岁月
一位老妇人俯身县医院
一个花池旁干呕，有人轻轻
拍她的背，而我唯一的外甥
腿上打着石膏，躺在九楼一张用旧的
病床上。对我的笑容也是旧的
床单，床框，呼叫器，打点滴的支架
其他病人的呻吟，即将入夜的黄昏
昏沉欲睡的灯光，统统都是旧的
我站到楼道的风口，抽一支烟
咳嗽声也是陈旧的
它唤不醒一颗鲜红的心来
假如白日消失
云朵消失，花草消失
大树在黑暗中牵起手
消失。雨水消失，弥漫的
声音消失，时间也消失
消失的，还有更飘渺的
梦消失。我们消失
连同我们的
思想，还给混沌的宇宙
爱也消失，连同恨
你和我都曾是光的刻痕
痕迹也将消失
折 换
你所留旧物。终将
不再承担强加的情感
内核。还原为一本书，一支歌
一个段落，不曾可疑的句式
一个下午鸣蝉聒噪的静谧
所有蔷薇折返枝头，种子
在土壤深处沉醉，不曾学会
自我表述。你从十二个月份
走来，即将消弭于十二月
大雪的窗口。这世上
万事万物均能被折换，涂改
比如浓烈折换为困倦
比如花朵折换为无所指的称谓
和芬芳。而大地爱着万物
复苏和兴盛。同时，也接纳
它们速朽的沦陷
拆 除
我必须从记忆中拆除
你搭建的回忆的房屋
上面的雪，经年不化
门前的苔藓，酝酿一场春天的露水
你趴在旧木窗口，看桥上的行人经过
看天。看云。看一只喜鹊
落在光秃秃的柿子树上。你不曾
坠入时间的深渊，也不曾离开
那扇窗口，微微的笑意，明亮的眼神
这三十年以来
“一些事物的美在于它的阴影”。而
一些持久的痛感源自对回忆的
反复修补
泜河的源头
我不知道泜河的源头
在哪里
它是困在我家乡的一只
小兽。雨季湿一湿嘴唇
更多时候展示
一条陈旧的伤口
无人过问
羊群吃草
牧羊人发呆
白云悠悠
风来偶尔把树木向两岸
推一推
历史的履痕下
这个生怯的词
逐渐失去它的长度
和宽度，临河之人
——汹涌的暗流依然在
避开它的梦中？
夹竹桃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啊
你看得见我的萧瑟
和恍惚，你热情地拥抱我
你的宽广，轻轻摇动
我内心的野兽，来回
沙沙地踱步
我闭着嘴巴，绝口不提
对你难以启齿的贪图
你的荼毒。
黑夜与白天的距离只隔
一小段时间的淘洗
——我内心的黑砂，跌入
蓝色显影液里
黑色伤口裂开，甜蜜犹如嘴唇
失眠之诗
睡眠脱离我
悬浮在上方
留我沉浸在
混沌的黑暗中
我并没有醒着
我只是没有睡着
我与它对视
——我的睡眠
层层裂开
一片
两片
三片
四片
五片
六片
……
缓缓落下
我显出雏形
蛾
一只蛾，困在纸上
在我的文字迷宫间
它比字小，甚至
比我的描述还小
我不忍拿笔触它
驱赶它。它那么小
翅膀紧贴着身体
也许还不会飞，不对火焰
盲目顺从。我看见自己
在迟疑的句式间
微蹙眉头，无从落笔
那只蛾，在我不注意的时候
已奔赴秋天。纸上干干净净
没有一枚果实，一片落叶
甚至我怀疑，那只蛾
自始至终未曾出现
只有危如累卵的文字，投下
比我更弱小的影子。
一首坏诗
经过一个街口
我看见一堆破掉的鸡蛋
摊在地上，超市的购物袋
丢在一边，像被丢弃的
孩子的襁褓。没有行人关注
只有我稍稍侧目。这
触目惊心的场面，伴随
赶快逃走的嫌疑，仿佛
自己也曾这般
一败涂地
▎简介：宋煜，河北人，80后，曾出版长篇小说《穿越玫瑰》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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