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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新年2019
作者：王桀
《关系》
插在瓶里的腊梅，只用半天
就开了。而香气散开，
用了很久。
此时的日光很短，我坐在
僻静之地，影子很长，而
僻静的养成，用了很久。
北风吹着低处的树，也吹着
高处的树。北风在树林里
穿行时，树枝与干瘪的果子
保持着互不影响的关系。
湖边的空地上，麻雀的饥饿感
正在形成，这与天气预报里
明天即将到来的大雪
没有关系。湖面的冰层上
奔跑的白鹅，与冻在冰层里
的鱼，没有关系，但
它的叫声与死鱼睁着的眼睛
正在形成一种不努力与
徒伤悲的关系。这时候
北风恰好吹过我，一种
需要而不必要的关系在我与
周身的寒意之间形成。
《白是一件简单的事》
昨夜下了一层薄薄的雪，
如果你不出声，早晨就可以看见
静悄悄的白。
风吹过的地方，白会变浓
或变淡，在前方一片
小树林里，又接近于无。
在头顶盘旋的，有时是一群
鸽子，有时是一只麻雀，
有时什么也没有，只有
一片孤零零的白云。
它的孤零零，嵌在天空更大的
孤零零里。
《凭空之诗》
清晨听到的第一声鸟鸣里，突然
出现一座空山。
我对着它大喝一声，空山
时而起伏，时而倒立。
时而因白云飘过而变得
轻盈和模糊。
作为旁观者，我需要一个可靠的
参照物，让自己安身于
似是和而非之间。
任何可预见的消失，并不会
让我感到困扰。
我坐在一个保守的位置上，饱受
钟表的滴答之苦。
年轻时，我努力
与万物为敌以使自己
不突兀于万物。
现在，在镜子里我时常看到一张
湖水一般破碎的脸，
镶嵌在无意义的淤泥中。
有清白的光亮，但
无需自知。
《小桥》
我在一座桥上，看到
白鹭在高处的生活。
它们在乱列的枯枝中，优雅的
梳理曾穿行于雷电的翅羽。
毫不相干的白云
落向低处。
河水在枯燥的流淌中，拒绝
“有意义”。它的不可遏抑
恰好可以填满我内心里天生的
空缺感。我在想化身尘埃的想法中
静坐，犹如河床上
一截活在锈迹里的废铁。
如果此时，我又生出一些
慈悲心，那些从我身上消失的
我会好好的遗忘。我看着
水流因两岸的鸟啼而
变细。桥的另一端，生长在阴影里
是一些更粗的树。
《如昨》
夜深人静时，我练习
隔空取物。把一些事从
古往今来多少事中
取出来。把逝者
从流水中取出来，看他们呼吸
昨天的空气。把叹息
从空气里取出来。
昨天，树木还在他们的
阴影里，飞鸟飞在
曾经的天空。
我在被打断的故事现场，
跟你讲一些模棱两可的情节，
我的手法细腻，我懂得
逆水行舟，我懂得欲迎还拒。
《非今》
岁末，可以适度伤感。
温一壶酒，对着空白的墙壁，
那里曾有生于室内
不知冷暖的三角梅投下的
斑斓。现在这斑斓
如蝴蝶一般飞走了。
窗外的光，有时浓，有时淡，
行人在风中，像哽在喉头
断续的一声轻叹。
窗内的事，都可以自行了断，
窗外，几片若有若无的雪花，
不是下在这里，
就是下在那里。
《致新年2019》
这个冬天，南方北方
皆在下雪。在寒冷中迤逦前行的
孤绝的影子，是你，是他，
是我。是在睡梦中
浇花的人，施以手法，
让兰花凭空开出两朵。
有时候，感觉时间缓慢，慢得像
捧在手里的一杯老茶，像
日积月累的慢性病，
与沉寂下来的中年之躯，互相依存，
互相消磨。
你是幻觉的影子，投在
黑暗的地里，是另一个
声势浩大的幻觉。
你看着远处的白云，
山河，落日，滚滚的圆，
愈发生出一些慈悲心，在
酒醒何处的夜晚，学会
把自己的怀疑变成事实。
你也可以让时间很快，让
白驹过隙，摸着石头
过很宽的河，小心的卸下
身上的棉花和铁。
我们都像深山里生长着的
白芨，学会受创和自愈。
在每一个寂静的夜里，
踏刃而行，一声不吭。
《无言》
人间小寒刚过，木栈道上有轻霜，轻轻的落。
风掠过冰面，飞鹅滑行得很远，冰面以下，
是另外一种死活：同样一个水泡，有时漂浮，
有时下沉，有时卡在鲤鱼的唇边，无可吐，无可咽。
昨天的小雪，有些化在昨天，有些在等着
直到今天变成昨天再化。如果愿意
我们还可以期待明天，再下一场雪，
我们可以循着内心的白，一条道走到黑。
早开的花已经在枝头酝酿花期，当一阵风过，
已经枯萎的，换一种姿势继续枯萎。
温室内的花瓶空着，它们都有一个破碎的梦，
对翻手和覆手，有不同的感受。
透过窗子，我爱着北方大片的国土，在寒冷中
它抖动的身躯，它的光溜溜和孤零零。等到
最后一片叶子也落了，长夜里，我们
无梦无欢。而枕边留下更大片的空白，是
母亲电话里说起的，残雪地里，被偷走的白菜两棵。
《晨光》
我以为是暮鼓，其实是晨钟。
这么多年来，我时常想着能去山顶
看一次日出，想着万道金光
可以撕碎这具饮酒啖肉且不知悔改的肉身。
这场景应该足够震撼，在每一个
骨头的碎片上，我看着千篇一律的自己。
每一个自己，带着不同的倦意，
回头时，还在无限留恋黑暗中
正在醒来的新愁与旧愁。
现在，趁着天色将明未明，寂静的
山道上，或许可以碰见下山的人，雾霭中
我们彼此看不清面目，却又惺惺相惜，
我们都如蒙尘的木鱼，等着当头的
一声棒喝，把我们警醒。
《今日诗》
天气预报说，西北偏北的风向，
会带来一场中到大雪。我应该对
几天后发生的事保持警惕，这个年纪，
我应该对任何预言性的事物
都保持警惕。
我看着周遭之物，物权意识
带来的不确定性让我心生不安。
公园里有很多玩耍的孩子，他们中间必定
有一个，害怕失去他的玩具。
害怕夕阳落山之后就不会再升起来。
早晨的残缺感来自于过稀的稀粥，
被剔除蛋黄的一枚鸡蛋，和窗外
因饥饿而听起来不太圆润的鸟鸣。
我们该接受每一天中突然的消失，像接受
早晨街头突然不见的某个早餐车。
静坐时，我与面前一枝迎春花保持
一致的影子。或许我与它有被依附的关系，
我配不上它们，但我可以度量它们。
而一幅画挂在墙上多年，灰尘改变不了它的
青山向左，流水向右。
《暴雨》
----致小刹
小刹说，泸州正在
下雨。我没有去过泸州，
也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
但我觉得泸州一定正在下
很大很大的雨。
很大很大的雨，也曾
下在青岛，下在海里，下在
空无一人的山上，下在
每一个没有酒的异乡。
下在这里，下在那里。
也许有一天，我们可以坐在一起
把一把酒，谈论一场很大很大的雨。
谈论路面上每一汪积水都像
一颗小小的星球。我们坐在上面，
散发着明亮而孤独的光。
▎简介：王桀，男，79年生，祖籍莒南，现居青岛。04年开始写诗，偶有诗歌发表于《诗歌月刊》、《诗选刊》、《汉诗》、《红岩》等刊物，与爱人出版诗歌合集《啁哳韵》，和朋友合编过诗歌合集《临盆》，创办过“古风摇滚”诗歌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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