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亮的星
《顺利》
没有打伞一个人走在雨里
接到一个来自上海的电话
她说她是淘宝店主
说我早上订的《北方人的巴赫》
是复印本
她说到这里我便知道
她要说什么
我打断她说我知道复印本
只要看得清楚
她再次说：
如果你接受就发货
我说好
她一定感觉今天运气好和顾客
沟通顺利
她不知道我正走在雨里没有打伞
2015-7
《碗》
深夜的房子里
只有女人一个人
她洗完澡
包裹好睡袍
走到厨房的水槽边
拧开
水龙头
洗碗
之后她赤脚
去厨房的水槽边
拧开水龙头洗碗
《星期六》
她已经做好饭，和上星期的今天一样。
也是星期六。清炒南瓜花，土豆烧排骨，炕腊
鱼，五花肉煨折梗米。
做菜的顺序也一样。但做菜时的心情已经不一样了。
2015-7
《蓝色》
她铺好浅蓝色的床单
再将枕头也套好
和平常一样
两只枕头并排摆在床头
她躺下去
斜躺在没有枕头的地方
她想像自已的样子
是条形的
应该像条创可贴吧
她想，什么颜色呢？
她希望是白色的
这套被单什么花纹也没有
2015-7
《拐角》
她曾看见拐角的门店
门口有个男的在踢石子玩
后来当她每次再走到那个拐角
总感觉那里刚刚发生过什么
她也想找一块小石子踢着玩
可地上没有什么能踢的
她记得有一次刚下过一场大雨
那旁边樟树上的叶子
树上一半，地上一半
2015-7
《变形》
---读卡佛《家门口就有这么多水》
闭眼听一首曲子
手掌下意识里按住颈部动脉
好像那里血正在涌出来
我们约好第二天讨论不同的译本
关于变形，关于发现女尸
“没有立即报警而是
若无其事玩了两天再报警。”
关于没有安全感的妻子，在叙述中
已经完成结局
关于错误准点发生
2015-7
《效仿一种月季扦插的方法》
折一小段上一季的老枝
将旁枝全部剪除
留顶部两片叶穗
插入矿泉水瓶
瓶底盛0.5到1厘米的水位
瓶口敞开
放在有阳光照射的地方
二十多天过去
透明的塑料瓶内壁聚积的水汽
消散了又布满
这些天她握着一个囚徒
新鲜的秘密：
“沉默、缓慢、独处。”
她看见蘸水的枝节底端
隐约长出来白色芽根
2014年11月草稿，2015年7月4日改。
《人参苗》
我问他花钵里
长的是什么
他说谁知道呢
应该是一种
野生的草
“反正不是我种的。”
大概是哪只鸟
衔来的种子
它们自已长成这样了
他说这个空花钵你拿去
2015-7
《U型》
我坐在U型住院部
走廊外的椅子上
往斜上方瞄
对面高一层的走廊
白大褂，病人家属
清洁工走来走去
住院部的栏杆是镂空的
从我的仰视角度看
栏杆实的部分
刚好挡住了人（大人）的脖子以上
我看见一些没有头颅的
走来走去的人
我正这样看着
一个小男孩牵着他父亲
（我猜是他父亲）的手走过去
他的父亲没有头颅
2015-6
《回忆》
凯拉开了
接着安布姬也打开了
昨天一个发烧的人陪了我一整天
昨天一整天我在一个发烧的人身边
他说下雨了
他在雨中跑
2015-6
《省略》
雨声细密
屋檐下有一个男的在躲雨
哦，他也许不是在躲雨
也许只是走到那儿
手机来电铃响起
他于是站在那儿接那个电话
我路过时听见他在说：
“你知道我的，我……”
不知道是被电话那边的人打断
还是第二个“我”之后
他觉得应该省略
他没有再说下去
巷子里回到安静
2015-5
《发光的草》
我们去公园里走路
坐在长椅上我给他读
早上看到的一段文字
他听完后接着念
我本打算给他看的另一段
我们背后的花坛里
是一丛一丛发光的草
也不是草本身发着光
每一丛草里有一盏灯
2015-5
《声控》
你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其实打火灶只有出火时
我是说那之前一丁点儿的时间里
会先发出一个清脆有力的声音
可你却听见了
火苗没有出来的声音
当我反复扭动
反复按压
我听见坐在沙发上的你
准备起身
2015-5
《清明》
早晨去墓地
看见一只猫
坐在一块墓碑前
一堆烧烬的纸灰上
雨刚刚停
钱纸灰和猫毛
都是湿的
猫坐在灰烬里
并不看
从它旁边走过的人
2015-4
《雨伞》
春天的雨
总是说下就下
说停就停
我本来打一把雨伞在街上走
走了一段后发现
街上没有其他的人打伞
雨停了于是我收拢雨伞
并将雨伞捏在手里
我没有扣住伞的扣子
我继续走着
我在某个商店的落地橱窗玻璃里
看见我手中捏着雨伞
捏着一把雨伞的皱折
2015-4
《爱人》
爱人在理发
我坐在理发店门口
一张破了皮的椅子上
吃瓜子。在我的右前方
一桌人在打扑克
再前面一点的树下
两个人在互对年龄
一个说五十多了
说九月生的
打扑克牌的那桌人
一点儿也不吵闹
2015-4
《盲音一》
午睡醒来听见
楼下有敲击铃铛的声音
叮---叮---
铃声清脆
敲击者小心地敲击
再耐心地等待铃声的
尾音彻底散去
接着敲击又一下
敲击者在移动
铃声跟着在移动
敲击如此均匀
像是一个人一边在匀速地行走
一边在匀速地陷入自已的停顿
《盲音二》
是盲人的铃铛吗？
铃声就在楼下的那条路上匀速移动
此时我还躺在床上
如果从空中俯视
那条路就横在我的枕头上方
一个肓人敲击着他的铃铛
行走在我的枕头上方
铃铛声从远到近
再由近到远
2015-3
《丈夫的雨》
丈夫出差
出门时雨下得滂沱
几个小时后丈夫从外地
打来电话问
雨还在下吗？
妻子那时刚从睡梦中醒来
卧室里窗帘紧闭
看不见外面
也不知道几点钟了
她看了看紧闭的窗帘
回复说：
“我没有听到雨声。”
2015-3
《水银》
笑一下
令一个人
像个球突然滚动了几下
在奇怪的饭局上
她看见一个人
一直笑
一直在滚动
直到身上的小珠子
全部滚掉落
2015-2
《公园一角》
她拿出相机
对着眼前棕褐色木质回廊
弯曲的檐顶
按下快门
我站在她身后
看见她的相机显示屏里
立即闪现
一截深颜色的弯曲
2015-1
《垃圾筒》
一棵芹菜
长好了以后
它一定没有想过
它的深的浅的叶子
它的汁液
它的好闻的香味
和鸡蛋壳
鱼骨头
还有一些空心的萝卜
挤在一起
一些剩饭倒上来
2015-1
《嗯》
切萝卜
切到一个特别的
刀口才刚刚碰到它就听见
它自己使力裂开的声音
声音脆脆的
他当时蹲在旁边择蒜
也听得见那声音
我说这是一个好萝卜
他说，嗯
2015-1
▎作者简介：懒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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