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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忠信 | 苦命的三姑姑

苦命的三姑姑

文 | 徐忠信

    今年清明节前后,我念叨最多的就是我的三姑姑。

    三姑姑是我家父辈中命运最悲凉的一位。这位姑姑相貌平平,脾气也好,只是命苦。可惜老人家连一张供后辈瞻仰的照片也没留下来。

    三姑姑出生在上个世纪20年代,抗战期间“讨老日子”(指躲避日本鬼子,经历过那个年代的安阳老人都这样说)时出嫁,婆家是安阳老城西营坑一带的平民人家,那一年,19岁的徐家“三姑娘”成了“温徐氏”,当了温家的媳妇。可惜这个姓氏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温暖和平安。在兵荒马乱的动荡年代,结婚不久丈夫就被抓了兵,从此生死不明,杳无音讯。由于也没生下一男半女,且家境贫寒,和婆家关系自然也不好相处,二十来岁的三姑姑只有投靠娘家哥嫂,后随我奶奶、父母辗转流落开封等地谋生,跟着一大家人颠沛流离,备尝艰辛。这期间一手抱大了我和弟弟、妹妹三个侄辈,一生没有再嫁。岁月飞逝,光阴荏苒,如今我已经六十有五,妹妹也到了花甲之年。如果老人家活到今天,应该是90多岁的耄耋老人了。

    上个世纪50年代,我家发生变故,生活异常艰难。为了给家里减少一张吃饭的嘴,三姑姑只身一人背井离乡到河北峰峰砸石子。就是将大块的石头,用锤子砸成小石子,虽说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简单劳动,但对半大解放脚的女人来说也是个不得已的苦力活。期间17岁的大哥和15岁的二哥也曾跟随三姑姑去峰峰谋生。听哥哥说过,当时的峰峰矿区还是十分荒凉的,山上常有狼群出没,早晚上山下山都是结伴而行,夜间不断能听到瘆人的狼嚎声,也有小孩被狼叼走的传闻。住的是简陋的泥坯窝棚,下工回来路上拾些树枝干柴,煽煽焰焰地用铁锅烙些干粮,提一瓦罐凉水,就是第二天的午饭。起早贪黑、赶死累活就为了挣那几角钱活命。儿时的记忆里,每逢过年三姑姑就会回家来住上个十天半月,给奶奶带些当时比较稀罕的物件,像头巾、绑腿带之类的日用品,也给我们这些晚辈带些当时三分钱一个的圆形小照脸镜、五分钱一支的长城牌皮头铅笔等“奢侈品”。我们都盼着过年,其中一项就是一过年三姑姑就回来,三姑姑一回来准有“奖赏”。当年我们少不更事,只知道傻高兴,哪能体谅到三姑姑一个年轻单身女人外出谋生的艰难和苦楚啊!

    二姑姑家的桂枝表姐在纱厂上班,表姐夫在花纱布公司工作,女儿5岁,双职工的家庭也特别需要一个帮手。投靠也好,收留也罢,1959年,不到40岁的三姑姑有了自己的一席安身之地,成了外甥闺女家的一口人。直到1973年4月28日病逝,在表姐家做了14 年的“家政服务”。如今她们家四个孩子中的大闺女已经年近六旬,最小的儿子也是45岁的中年壮汉了。

    三姑姑患的是癫痫病,俗称羊角风,犯病时抽起来是很痛苦的,样子也很可怕。尽管也去医院看过,但受医疗条件和经济条件所限,这个病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也基本算是不治之症,终究还是因癫痫病严重而去世的。我清楚地记得,那时我正在市里钻天栱地的跑招工回城,是和二哥作为姑姑娘家后代去奔丧的。阴蒙蒙的天空下着小雨,更增添了些许凄惨悲凉的气氛。

    桂枝表姐在纱厂围墙外东南角一带的小松柏林里寻了块墓地,尽自己的条件和能力料理后事。三天之后的“5.1”节那天披麻戴孝地将辛勤劳作一生的三姨安葬,让老人家在属于自己的节日里入土为安。前几年与我偶尔提及此事,表姐还为自己没有能力为三姨迁坟感到十分愧疚。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粮食奇缺,一切能充饥的东西都填进饥肠辘辘的老百姓肚子里,严重的营养不良使不少人得了浮肿病。“文革”中表姐夫被发配到白条河“5.7”干校,家中生活拮据,捉襟见肘,三姑姑也做些粘苍蝇拍、缝手套、糊火柴盒之类的手加工杂活挣些零用钱以贴补家用。那时祖母年事已高,三姑姑也是牵肠挂肚。在那“低标准、瓜菜代”的艰苦岁月,三姑姑每次拖着浮肿的双腿来看望年迈的祖母时,总会怀揣腰掖地背着人掏出些红薯、萝卜之类的食物,悄悄塞给祖母,虽然数量少的可怜,可总算是尽了自己一点绵薄孝心。

   1965年初夏,得知我将要下乡插队,三姑姑用省吃俭用的“体己钱”给我买了一双棉线袜子和一条小号彩条毛巾,估计当时也就是一块多钱,这也是我下乡时收到的唯一礼物。至今我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今年是三姑姑去世40周年。我一直想写篇文章纪念我的三姑姑,于是将所有的亲戚几乎问了个遍,包括二姑姑家的桂枝表姐夫妇、小姑姑家的两位表妹、弟弟汴成、妹妹瑞玲,可是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三姑姑的名字,只知道她的乳名叫“景儿”,我只能根据父亲兄妹的名字毫无意义的推测她大名叫“徐树”。亲戚中也没人记得她的生辰年月以及去世时的准确年龄。我根据父母的年龄、小姑姑的年龄以及父辈的排行推算来推算去也只能推算个大概,属羊?属猴?还是属鸡?应该就是这三个属相中的某一个。上辈人均已作古,许多事情已无从考证,其实这些已经并不那么重要了。不过我一厢情愿的认定三姑姑是属羊的,因为我迷信的认为,属羊的人,特别是女人,命都不太好。

    在我的记忆里,三姑姑面相总是愁苦的,脸上写满岁月和苦难,她的命运也如面相学里描述的那样充满苦楚。可怜我的三姑姑,苦熬一生,少家没业,在五十岁出头的时候匆匆离世。一生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女,却与娘家抱大了三个侄辈,与外甥闺女带大了四个叫“姨姥姥”的孙辈子女。付出之多,可想而知。

 她与四个姓氏有着千丝万缕扯不断的因缘:温家是婆家、徐家是娘家、马家是外甥闺女家、刘家为外甥女婿家,可终究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家。没有名分,四家姓氏的坟地里都没有一寸土地让她心安理得的长眠,没有一抔温暖的黄土掩埋安抚她悲凉无助的枯骨灵魂。在那片冷月照映的野生松柏林陪伴下,她凄凄凉凉的安歇着。没有墓碑没有坟头,没有姓名,没有生卒年月,没有香火,没有后人。三姑姑在世之时饱尝劳作之苦与病痛折磨,百年之后却在荒野与磷火为伴,做了飘零不定的荒野孤魂。也许是上了些年纪的缘故,这也是我近几年常常难以释怀的一桩心事。

    女儿曾问过我,老人家咋就没再找个男人呢?有个伴儿好歹总算有个自己的家。我冥思良久,眼眶湿润,无言可答。

    今年清明节,我专程去找寻三姑姑的坟。当年那块收留外乡人而自然形成的坟地、那片郁郁葱葱且有些阴森森的松柏小林早已无迹可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六层住宅楼。我依据纱厂围墙、京广铁路大桥的位置判断出三姑姑墓地的大致方位,在路边为老人家烧了很多的银箔纸钱。虽说这是我40年来第一次为三姑姑扫“墓”,但也了却了我多年来的一桩心愿,用最传统的祭奠方式表达了自己的一片缅怀之情,感恩的心得到一丝慰藉……

    看着燃烧着的纸钱银箔化作缕缕青烟,像一只只灰色的蝴蝶随风翩跹飘去,我仿佛看到三姑姑忙碌奔波的身影和那亲切而憔悴的面容。我在心中默默地念叨:“姑姑,您在那边过的还好么?还是一个人过吗?当年那个人找到了没?听侄子一句话:要不还是找找吧,啊!?不能再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了。愿您老人家在那边过得好些!”

      唉,我苦命的三姑姑吔!

     谨以本文献给天下为子女含辛茹苦、辛勤操劳的平凡而伟大的母亲。

     也以本文祭奠所有像三姑姑一样为侄男嫡女、晚生后辈吃苦受累,亲过我们、疼过我们,现在离我们而去的平凡的善良女性。

         写于2013年4月4日清明节

(原载2013年《安钢文化》第二期)

作者:徐忠信,男,安阳市人,1948年出生,大专文化,河南省安阳钢铁公司运输部退休干部,1965年安阳县马投涧公社王二岗大队插队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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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编:谷乡

 本期作者:徐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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