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仁爱医院》
（中篇）
文|水晶
他一想到指标、任务就做难、惶恐起来。他们为了完成指标、任务那可真是煞费苦心，交尽脑汁。有的往医院介绍亲戚朋友，有的找熟人托关系给医院拉病人，再有用上医院的“方针政策”“经营理念”等等，什么招都用了。如果任务、指标完成了，就是高工资，大把的钱。完不成就淘汰，走人，当穷光蛋。亲戚，亲戚怎么了？他们能给予我什么？能保证我的工作？还是金钱？况且她的心脏真有问题，无非就是在重症室多花点钱，又不要她的命。我的上帝是领导，领导说了算，领导就是钱。
于是，他对女患者的爱人说，她的病真的很重，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是千万不敢让她动的。我们医院在尽快给她安排支架手术，做完手术就好了。
他还能说什么，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只有服从听命。他也只能安慰老婆，亲戚答应尽快给咱安排支架，再忍耐一下。
还是女患者憋出了个主意，送礼。
礼送到后，尤二亿第二天就安排支架手术。两个支架总共9.9万元。
这么多钱，唉，那有什么办法？医生说是大病，大病得花大钱，就这还得开后门送礼，不然还得住重症室啊。女患者有三个女儿，加上她四家有多少的拿多少，其余的再借。
凑够了钱，女患者顺利地安上支架，然后顺利住进了普通病房。
待女患者缓过来劲儿后，逢人就述说，可让我从重症室出来了！你们可不知道，我能吃能动的一个人，成天把我和那些昏迷不醒的人关在一起，跟住监狱一样，可憋死我了。然后她那双大眼睛再斜一眼病房门外，声音放低说，还不知道花了俺家多少钱啊，以后打死也不来这个医院了……
那种气愤、压抑、惊魂不定，又如释重负重新获得自由的话语、神情，真如“祥林嫂”一般了。
近段时间，仁爱医院颇有不顺。
凭借他们的“降价广告”“热情服务”，医院的患者多了起来，可总有中途拿不出医疗费的。没有钱，对不起，停药，不治疗，“走”了好几个。这次有一家闹了起来。原因是死者还年轻，家属说医院抢救不及时，失去了最佳治疗期。医院当然是振振有词，万般理由。死者家属便在仁爱医院门口搭起了灵棚，扯起了黑条幅。
这样的事前年刚刚发生过，还有“骗保”的事……。尤二亿想，最后还不是多赔付死者钱了事？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都不是事儿。何况，医院暴利挣来的钱，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反正是来一个骗一个。被骗的走了，不知情的又来了。他这样想着，脸上不自觉冷笑了一下。他顾不得管这些，这些事医院有专人管理，他还是想下自己的事吧。
他手上还有一个“特殊”的病人，是正值妙龄19岁的女孩。女孩入院到现在，快半个月了，先是不能吃，不能喝，还上吐下泄，一直检查不出是什么病症。先是说胃病，后来诊断的是什么“阻塞性黄疸”，用了十来天药，病情越加严重。现在女孩儿的肚子都鼓胀起来，已奄奄一息，有人轻轻地碰一下她的病床，她都显得痛苦万分……
孩子到底是啥病啊？怎么这么长时间了，一点也不见好转？女孩的父母悲痛万分、疑虑重重。他们曾多次找过尤二亿，给他说尽了好话，他都是说正在治疗，会逐渐好转。可是孩子的病怎么越来越重，昏迷不醒了？父母泪流成河，双双给他跪下，悲声求告，孩子还年轻啊，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救救我的女儿，救救我的女儿……
他们只有求医生，也非常相信医生，也只有医生能救她女儿的命，其他他们什么办法也没有。
其实尤二亿医生有办法！因为他是医生，他是自己的父母省吃俭用供出来的医生，他是十年寒窗攻读出来的医生，他是国家医学院培养出来的医生。
而且他早已知道，女孩这种病能治，那就是透析！做透析就能救命！可是他们医院根本就没有这个肾病科！
他能告诉他们吗？一句话的事儿，赶紧转院！可他又想起了院长及其他医生“会诊时”的话，自己医院的病人怎么能推给别人？自己的效益怎能给了他人？我们医院能治，想办法也要治。
于是他们想了一套冒险救治方案：做手术。而做这样一个试验性的手术难度相当大，光需要一个无菌手术室，就得消毒布置三天。即使这样，成功率也只是60%。
如果这样做了，家属肯定愿意，因为他们一直求着医院救救他们的孩子。
如果这样做了，成功与否也是无懈可击。
如果这样做了，最重要的医院又挣了一笔。
可是这些天来女孩的痛苦，女孩父母泪流满面跪地求救的情景，不知怎么一直出现在他的面前，内心总有丝丝挖心刺骨的疼痛。因为他总是想到他的妹妹，那个活泼可爱的，从小就夭折的妹妹。多病的母亲从此身体更加虚弱，也被病魔吞噬而去。
他真的被触动。
他真的是于心不忍。
他真的动了恻隐之心。
他真的还有良心。
赶紧，快！要不女孩儿危在旦夕，命将休矣。
他终于告诉女孩的父母，快点转院，做透析！并给了医院地址。
女孩转院了，尤二亿医生为自己做对了一件事而高兴，是那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欣喜、安慰，甚至有一种强烈的兴奋与激动。来到这个医院十年了，这是他从没有过的快乐的感觉。
女孩得救了。
女孩的父母来对尤二亿千恩万谢，说他真是个大好人，孩子的贵人，救命恩人，今后会对他的大恩大德永世不忘，报答他一辈子。
尤二亿听了这些真切虔诚，热情滚烫的话语，脸却烧的如火烤了一般，心里难受的连自己这个心内专家都诊断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但是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幸福，一种真正的治病救人的伟大和幸福。
什么是幸福？医生的幸福是拯救生命，对生命的仁慈和尊重，是一种高级的职业道德和素养。
什么是医生？医生是专业过硬，救死扶伤。医德高尚，忠于职责。应该有济世悬壶的善心，谨慎细致的工作，关心爱护尊重患者，为患者服务。
医生，应该是有温度的、最受尊敬的贵族，而不是骄横的土豪。
可是，他这个医生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他早已忘记了初心，丢失了理想，一切都是为了金钱、利益，简直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丧尽了天良啊……
他终于下了决心，即使失业，这个医院再也不能多呆一天了。明天就辞职。
又一日，毒辣辣的太阳底下，风仆尘尘走来了几个汗流浃背的人，他们在四处向人打听着什么。只听得他们说，我们是从内蒙来的，请问仁爱医院在哪？被打听的人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给他们说，连连向他们摆着手，他们又向前走去，在寻找着他们心目中的仁爱医院。
作者简介：
水晶，原名李蔚鸿，笔名，水、水晶。大专学历，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自幼酷爱文学，高中时任《青年导报》特邀记者，1991年创作出中篇小说《蝴蝶》。现文学作品小说、散文、诗歌、剧本、新闻共500余篇，有多篇作品在《人民日报》、《中国保安》、《科学导报》、《信陵诗刊》、《安阳日报》等报刊网络发表，并荣获多项奖励。2020年八月出版文集《紫水晶》。
文学感言：幸好我是如此深情地爱着她——文学，不然我将失去一个多么美好生动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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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作者：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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