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门前
经过大半天的飞行，由盐湖城而丹佛，由丹佛而纽约，不大的拉瓜地亚机场似乎与纽约的城市地位不符，但小有小的好处，下机后走不远，一转弯就猝然到了出口，还没有回过神儿来，就听到有人大喊我的名字，定睛一看，是我老同学C和她的朋友，常常与之在电话中练练英语的S，他看上去可比在照片中雄壮多了。
寒暄未已，行李就已经出来了，壮硕的S不由分说，一手一只拎了起来，大步带我们出了机场。上了汽车，我在后面与老同学并坐说话，说了没有几句，疾驶的汽车就带我们来到了她家的门前。
在他们泊车、搬下行李期间，我先熟悉了一下周边环境。C的家坐落在法拉盛主街，是一三层的红砖贴表的木楼，前面有花坛和草坪，一层是车库及辅助房间，对外开门，小楼梯从花坛间直接通向二楼正门前面的宽大露台。
看着门前繁花盛开在下午明丽的阳光下，路上车水马龙，头上一分多钟一架客机轰鸣掠过，对面中学三三两两学生结伴走出校门的景象，我很难把这闹中取静的漂亮小房与“鬼屋”联系起来。
大约三年前，老C曾经回国小住，期间我们多次交谈。一次我们说话中当我随口问到您一人住在三层楼的家里是不是常觉寂寞的时候，她随口说到寂寞什么啊！除了一个叫詹妮的房客在一楼租住外，家里还有一个鬼呢，也弄不走他，烦都烦死了！刚说完，好象是一下意识到说走了嘴，就噤口不言了。
我不解，以为她是说家里住了个洋鬼子，就不以为然地随口说，那租约总是有期啊，到时候不续，他不就得走道啊！
她半天不说话，后来，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对我说：本来不想告诉您的，因为还想让您去了纽约就住我家呢，怕你听了害怕不敢住了，但是既然已经说漏了，就告诉您吧。听她说的神神兮兮，我愈加不解，不知她想说什么。看她不说话，我就表决心一样地说，您天天住都不怕，我偶尔去住怕什么啊？到底什么事情啊？您吊起来我的胃口可不能不说啊！？
听了她的讲述，我初不以为意，后来渐渐觉得脊背有些许的凉意了。
事情是这样的：
她的房子是从一个90老翁的手上买来的，老者是国民党驻瑞士的前“大使”，因其在瑞士的女儿不放心老人独住，就强制老人卖房迁居瑞士了。办完手续后，老者显示了对居住了四十年的房子的强烈的不舍，含泪步步回首地离去了。
因为房子是连同家具甚至藏书字画等一同卖的，老C几乎是当天就带点衣被等搬进来住了。
次晨就发现了首次异像，头天晚上做饭后擦净摆放整齐的厨台上盛放油盐酱醋糖的大搪瓷方盘竟然盛满了水，似乎要漾出来的样子，纸袋装的盐和糖都泡在了水里，但是盘子周遍和地下都了无水渍，看头上的天花板，也没有漏水滴水的地方。老C当时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稍许奇怪，就倒去了水，擦净盘子，放了新的糖和盐进去。
下一个早晨，同样那盘子里水满而不溢，老C看了有点儿恼火，好端端的盐和糖又完了。那里的房子不兴安装防盗门窗，她当时觉得是有人——邻居或是对卖房后悔了的前房主找的人——进来并恶作剧，以便让她后悔买此房。就暗下决心，要是继续出现这样的情况就保持现场并报警，毕竟在美国非法入室是不小的罪过。
似乎恶作剧者知道了C的决心，消停了几天，一个周末的早晨同样的景象又出现了，老C在厨房门口一见那满盘子的水，没有踏进厨房，立即电话报警。
警察很快出了现场，提取了室内的指纹和足迹，又在楼周围转了几圈，结论很快就出来了：室内没有别人的指纹和足迹，没有外人进来的迹象，至于那水为什么会满了盘子，警察也解释不了，临走还建议C去看看精神科的医生，看有没有梦游的可能。闻此言后老C气坏了，觉得警察无能搞不清楚也罢了，还无端怀疑她是恶作剧报警解闷儿，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是毕竟梦游也是一种可能啊，为了排除这一点，C做出了牺牲，花钱雇了个水暖工天天晚上来关闭位于一楼下面的总水门，次晨复开，使家里晚上无水可用，尽管晚间无水极其不便，但是老C是很有决心有恒心的人，她一定要向美国警察证明是有人进来作怪。
似乎是与老C比耐心，一连五天没有水渍出现在那盘子里，就在她暗定再雇那水暖工最后3天时，在第六天那水又满了盘子！C再次报警，警察来的倒是很及时，但是看了现场，听了C的诉说和水暖工的证词并进行了侦察后，结论竟然与上次一样，保证没有人进来，但是对于水是怎么出现的，警察这次也无言了，没有再次提及精神医生的事儿，老C总算是出了口气，但是神秘的水经过这样一番折腾，也真的令她抓狂了。
老C开始采用国内的做法，安装了防盗门，窗子上都装了防盗网，一切妥贴后本想睡个安稳觉时，不想似乎是挑战一样，那水又出现了。至此，老C始觉找警察之无用，人间没有问题，老C开始怀疑灵界，于是这次找了个通灵之士帮忙。
这人远比警察厉害，进门伊始便有所发现，几句话就说的老C寒毛耸立，毛骨悚然。他说这屋子里住了一个鬼，就喜欢呆在厨房与楼梯的转角处，这鬼是男是女，年龄几何，都说的活灵活现，像真的见了一般。将信将疑之中，老C向其讨教应对之策，希望他设法驱赶其离开。但是这人言之凿凿地说，那是不可能的，此鬼居此久矣，让其离开是办不到的，倒是有希望与他通融一下，看是不是可以在这房子里换个地方呆呆。老C觉得不可得而求其次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下策总也是策啊，于是就请那通灵者与鬼商量是不是可以易处而居了。
那人作法再三，说鬼答应向下搬搬，由原来住在二楼转到下面一、二楼之间的楼梯转角处去了，后就收费而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通灵者的神灵，反正之后盘子里不见水渍了，老C也安心住了下来。
要不是后来一楼招了个房客，老C也就忘掉关于鬼的事情了。
将近一年后，老C招了个房客，年近40的女性詹妮，最初相安无事，相处甚好，交纳不低的房租且从不拖延。但是几个月后小的矛盾开始出现了。
一天老C正在办公室，忽然手机接到詹妮的电话，强烈抗议到：您不应当不经过我的允许就进入我的住处！老C马上回答说：没有啊？你什么时候看见我进的啊？詹妮回答到：就是刚才啊，你穿了白大褂，在楼梯拐角处，看见我出房间就上楼了！闻此言老C马上与那被请到楼梯拐角的鬼联系起来了，为了安抚詹妮，她忙说你肯定是看花眼了，我在上班呢！不信你现在打我办公室的电话！再说了，我也不可能在家穿白大褂啊！？听到老C说的坚决，詹妮也就无奈地放了电话。
后来在老C工作时间又不止一次地收到詹妮打到办公室的电话，以验证她是不是在办公室，几次之后老C沉不住气了，又找来那个通灵者商量对策，这次通灵者办不了啦。作法再三后他竟然对老C说，这鬼有点儿喜欢詹妮，他不愿意走，但是会保佑詹妮的。老C听了啼笑皆非，也没有了办法，好在因为这次不能有所作为，人家也没有收费就走了。
虽然房客对房主进入房间还是有经常的疑惑，但是相处基本还是融洽的，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
进入老C的房子，里面墙壁及地板都是木的，客厅与餐厅相通，隔着宽大的后窗，房后绿树荫蔽下的花园郁郁葱葱，环顾整个房间，除了全套的红木中式家具稍显阴沉外，整个房子格调和气氛并无异常之处。
初来乍到，寒暄再三，中英合壁，皆谈人家之事，总不能上来就问候她家的鬼啊。再说，敬鬼神而远之，不提，也是远之的一途吧。
楼上楼下视察了她家的全部房间，无一漏到之处，最后，我提出来，是不是到一楼与詹妮打个招呼呢，毕竟要在一个建筑里住十天半月啊。C先打了电话，征得人家同意，我们就打开了在厨房门一侧的白色木门，沿着那个前面提到过的楼梯走了下去，到了有“鬼”居住的转角处，我注意到在一个窄小的架子上放置着一个不知道是哪国面孔的神像，像前还放着点亮着的电蜡烛。
詹妮是个四十岁左右的面目姣好的女性，没有一般美国人那样热情，友好地招呼了一声我们就告辞了，也许有原来老C讲的故事的垫铺，我总觉得詹妮脸上隐约有些许的诡戾之气。
在这样的房子里一住就是半月，其间昼出夜归，偶尔也白天在家，晚上在客房里睡的也塌实，既没有闻及夜半鬼敲门，更没有白日见鬼的奇遇。要不是临走前几天的饭碗事件，关于鬼的种种就只是一个飘渺的故事了。
那天在街上购物，中午又大吃一顿，晚上既累也不觉得饿，既不想出去吃也不想认真做饭了，我们就把冰箱里剩的菜和汤热在一起，下了些面条，一人来了一大碗，边吃边聊，好不容易把一锅面条分派着吃光了。说也巧，刚刚吃完就接电话，一个老C很熟悉的朋友说马上就到，并说来了随便吃点儿什么就可以。老C说，早知道他来我们也不硬塞下最后的面条了。闲话少说，还是洗碗刷锅再做点儿吧！
老C把我们刚刚用过的两个漆木彩绘的大碗刷净后就点火了，炝锅后又下了点儿面条，她做饭期间我就一直倚在厨房与餐厅之间的墙上与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待面条做好，她的朋友已经到了，她就从我面前走过去了餐厅招呼朋友，对我说您就帮我把面条盛上好了。
我问她用什么碗，她说我不是刚刚把咱们刚才用的碗洗好吗，就用那碗好了！我看厨台上和水池旁的碗架上都没有，就开了碗橱去找，开橱子的时候老C还喊我，说：别用橱子里的碗了，里面没有大的了，就用那木碗！但是木碗在哪里呢？已经不见了踪影！
找遍了不大的厨房也没有发现！我甚至连放在水池下的橱门里的垃圾筒都拖出来翻了个低朝天，当时老C还说我：我再糊涂也不可能把碗放垃圾筒吧？
哪里都没有，我实在是奇了怪了。老C气哼哼地用了个不锈钢的碗给她那朋友盛面条，一边责怪说：都是他，要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儿！好在人家不懂汉语，坐在那里吃起了面条。
肯定是那鬼嫌我在这里住的太长了，端了我的饭碗！我开玩笑地说。这是我到纽约后第一次与老C谈到鬼。老C告诉我，后来詹妮就不大打电话到办公室了，她发现詹妮在楼梯上安上了神位。水渍再没有出现过，但是不见了东西，几天后又在不可能放置的地方出现倒是经常之事，别的一切平静。
她劝我静等那俩大碗的重新现形，但是我开玩笑说我怕是等不了，几天后它不出来我就得走了。我觉得次日老C去上班后我哪里也不去，把家翻个底儿朝天也得找到那碗。
第二天我扩大了查找范围到了楼上，连卫生间和壁橱里都找了，厨房里更是把所有橱子都搬空了。一天下来，累个贼死，俩碗渺无踪迹。
拜拜了花漆木碗！我决定不再找了，打点行装准备回国了。
第三天一早，我起床后照例下楼到厨房在水龙头上接两杯凉水喝，在水池旁看到头天晚上我喝完的一听百事可乐的空听还在，就顺手打开水池下的橱门把它扔在垃圾筒里。听到空听在垃圾筒里发出的声音有点儿怪，我一下反应过来，拖出了垃圾筒一看，那俩碗干干净净地在筒底正中放着呢！
我大声喊来老C，看到那俩碗她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说我早就告诉您，它会再出现的，而且是在你想不到的地方。
俗话说，境由心造，魔从心生。这些是真是假？是实是幻？现在当我在这阳光明丽的办公室里打下这些字的时候自己也闹不清楚了。
回家之后，做为笑谈把这些讲给太太和儿子听，从来不敬鬼神的太太说，只要认真调查，缜密分析，最终肯定是可以用现代知识破解的。我说要不这样吧，你代表中国人民去一趟,帮老C驱赶一下那个美国鬼吧？当时是戏言，但是在电话里向老C一说，她还真的是高兴极了，现在太太正在紧张练习外语，以便在向那鬼宣战时候能有语言之便。但愿届时签证官能为这次“打鬼”行动开绿灯，这样大家在不久的将来或许就能看到“鬼屋”后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