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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腾驰先生手书
他 不 在 了(散文)
·马腾驰
原来住的那个小区，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建的，快二十年了。
老小区，设施环境差，有物业但没有服务，小区门任何时候大开着，收破烂的、卖羊肉的、换窗纱的，谁都可以随便出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吵得人实在叵烦。水电有问题找物业修，被你自己在外面请人收费还要高许多，最关键的是，修理水平出奇地差，常常给你把聋子治成了哑巴，让人堵心得不成。话再说回来，也不能把物业说得一无是处，要说他们的收费，那倒是收得很全、价高而且非常及时。业主们，对这个小区准确的说应该叫住户，大家碰在了一起，说到物业，都是一肚子的怨言，气得骂几句娘老子，算是发泄了心中的不满。没办法，惹不起躲得起，许多人无奈地搬离了这个小区。
我也得逃亡。前年在这条街西头的新房子，经过一番忙碌与折腾就可以拎包入住了，这时，才突然发现厨房的下水管道有问题，水一点也下不去，来装厨柜的工人捣腾了半天也没有办法:“我也没辙了，得找通下水管道的人，用专业工具疏通才行。”他擦着满脸的汗水说。
妻子在这条老街上人熟，她说:“开理发店的老板娘店门口挂着个专业水工的小广告牌，听说她丈夫是水工，我去找那个老板娘看看！”
老板娘的丈夫跟着我们来了，五十多岁的样子，他蹲下身子，头，探到厨柜里用手摸了摸，拿扳手敲打了几下，肯定地说:“下水管的弯头堵得实实地，得换。我去拿工具、弯头还有材料，你看，弯头和材料你买还是我拿？”“你拿！最后一起结账，给咱拿质量好的，以后再不敢让出了问题，你看这把人害的！”我接他话。
——师傅在修理水管
下水管的弯头在楼下，楼下是门面房。老板娘丈夫拿来了工具、新的弯头与零配件，搭了梯子上去一看，扳手怎么拧也拧不动。他下了梯子，又拿来手锯，锯下弯头，中间来回跑了几趟，总算把弯头重新装了上去。锯下的弯头，给我来帮忙的仁立先生使劲砸开，里边用水泥灌得严严实实，倒出来的水泥形状和弯头的形状一模一样，这绝不是厨房贴瓷砖时无意掉进去的，明显是一点点、恶意灌进去的。老板娘丈夫说:“这一看，就是的故意的，你收房时没试验下水了没有？贴瓷砖的当口，有没有得罪贴瓷砖的人？”
“收房时确实没试验，咱是外行，谁还会想着试试下水管看通不通？贴瓷砖的魏师傅是多年的熟人，是绝对不会干这事的！”我接话。
“那就说不来了，遇到了这事，也是没办法的事。”老板娘丈夫边说边给包里收拾他的工具。末了结账，我想这么冷的天，来回跑了好多趟，忙活了一个下午，工钱不会少的。问他费用，他说:“连材料费用，一共给50块钱算了！”我急忙说:“这怎么行？辛苦了一个下午，这点钱肯定不够！”我递给他两百元，他执意只收50元:“都是老街人，正常情况下这肯定是不行的，不说了，一个街上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不能光看钱钻到钱眼里去！”说完，打个招呼，他背起工具包就走了。老板娘丈夫的几句话听着让人暖心，由于下水管道堵塞引起的瞀乱与不快，一下子就云消雾散了。
修下水管道之后，几次在街上远远地看见他带着工具骑着电动车，忙忙活活地去干活。
——水管师傅操作的漫画
年后，老房子卫生间的水龙头先坏、马桶的上水管也跟着滴嗒滴嗒地漏开了水，住了快20年的房子，毛病和问题一个个都出来了。我和妻子要去老房子拿东西，顺便去理发店找老板娘，看他丈夫有没有时间帮忙过去给修理一下。
进了理发店，老板娘正忙着给顾客理发。妻子问:“老板娘，你掌柜的呢？给我家把老房子的水管修一下！”“人不在了，”她答话中那个“了”字，声轻得几乎听不到，我和妻子都听成了：“人不在。”妻子又接着问:“人不在，出去干活去了？啥时能能回来？”老板娘还给顾客理着发，她上牙齿咬着下嘴唇，不言语，是很难看的表情。
我心里想，老板娘咋是这人呀，又不是白找你掌柜的干活。既就是年前你丈夫给你说过收的工钱低，也不是我们把价砍得那么低，多给他，他不要呀！再说了，找他干活来之前我就和妻子商量，这次多给他付点工钱，把上次人家少收的钱给人家补上。没想到老板娘竟然是这样的态度，我心里不满意地嘀咕着。
“他掌柜的人不在了！过年时走的！你看看，年轻轻，上有老下有小的，撇下一家子，一个急病说走就走了！”旁边坐的那个老太太，看我们没听清老板娘的话，帮忙解释。
啊！人过年时不在了！我们吃了一惊。妻子慌忙对眼里有泪似乎要涌出来的老板娘说:“对不起！不好意思！真是不知道情况，惹你伤心了！”妻子安慰了老板娘几句，我们就匆匆退了出来。
“咋弄下这事？确实不知道她掌柜的人不在了，不然咱也不会冒二失三地去找人家。唉，今儿这事弄得多不好，多尴尬！”我说。回头一看，理发店门口原来挂的那个写着专业水工并留有电话号码的牌子已摘掉了。
“人这么脆弱，年前还精精神神、很利索的一个人，就过了个年，这么快呀，说走就走了！”妻子叹了口气。
“世事无常，昨天人还好好地，今天人可能就不在了。人常说，今晚脱了鞋，还不知道明天早上能不能穿上。把啥都看淡些，想开些。没有了好身体没有了人啥都是空的，啥都是空的哪！”我不由感慨起来。
刚进了老小区的大门，就听到楼背后传来高亢并带着抑扬顿挫感的吆喝声:“收旧手机收旧电脑收旧冰箱收旧洗衣机喽”一大长串串的吆喝声。放在平时，在小区里听到这吆喝声，是很让人恼火的，不说了狠话，但至少也要说上一句:“这是啥烂小区！乱得跟自由市场一样！”今日听到这吆喝声，不但不那么刺耳不那么烦心了，反而还有了一种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平常人过的平常日子，平凡而琐碎，不那样好看，但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其中别有了一番滋味与亲切感呢。
这世上，除了生死是大事，其它的事算个啥呀！
2017年5月26日一稿于驰风轩
2018年08月6日再稿于驰风轩
马腾驰先生近影
作者简介： 马腾驰，陕西礼泉县人。出版有杂文集《跋涉者的足迹》，散文集《山的呼唤》，也获得报刊多种奖项，不值一提。喜爱文字，闲来写写一乐，而已，而已。
散文《背馍》，网上十天时间，点击阅读量超过百万余人次，其后，各类网络平台迅速跟进大量转发，读者人数难以统计。拥有四亿用户，“最大的有声图书馆一一喜马拉雅FM听书社”以普通话与陕西方言版诵读了该作品。网上其它单位制作的《背馍》音频作品版本众多，听众甚广。
其后，散文《母亲做的棉窝窝》《我的老父亲》《土布包袱》《姨亲》《那些年，我们过年的滋味》《烧娃》《下锅菜》《锅塌塌》《豆腐脑吔》《坐席》《交公粮》《打铁花》《感念玉米》《背娃》与《背粮》等作品在网上亦受热切关注，创阅读量新高。
作者由中国作协副主席、陕西省作协主席、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题写书名的散文集《背馍记》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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