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驰//《洋柿子泡馍》

——洋柿子泡馍的主角照片

——马腾驰先生手书

洋 柿 子 泡 馍(散文)

·马腾驰

老家人，直至现在都把肥皂、蜡烛、搪瓷盆子与西红柿等外来的东西，称为了洋碱、洋蜡、洋瓷盆子和洋柿子等。

我说的洋柿子泡馍，如果叫了西红柿泡馍，肯定没错，这是人们平常的叫法，完全正确。可就怪得很，正如一个人的小名叫惯了，突然改成官名，不习惯了不说，有时反倒觉得他不是他了。洋柿子泡馍，若要说成西红柿泡馍，就断无当年那个特殊的味道与记忆了，仿佛不是吃的洋柿子泡馍，而是吃了别的东西。好，这样好，为了那个难以忘怀的味道与记忆，我还是按老的称谓叫吧，叫作洋柿子泡馍更妥贴。

对老家，对小时候吃的喝的，人的味蕾往往会留存下永远抹不去的记忆。就说这洋柿子泡馍，前多年，一礼泉小伙留洋国外，领回来一位金色头发、漂亮异常的俄罗斯姑娘，其后他们在北京成了家。这俄罗斯姑娘聪慧灵性异常，把一口陕西话说得滴溜溜转，对礼泉的乡风乡俗乡情，还有餐饮习惯也了如指掌，变成了一位正儿八经的礼泉媳妇。一日，这礼泉小伙嘴里寡淡无味，啥也不想吃，突然想吃了老家的洋柿子泡馍，叫洋媳妇去做了，没停两分钟，这洋媳妇就麻利地端出来了，你猜她是怎么做的？把整个儿的西红柿洗干净，放进一个大碗里，又在其中放了一个馒头，最后给碗里加满开水。礼泉小伙一看端上的洋柿子泡馍，叫苦连天:“我的天！婆啊，这是你做的洋柿子泡馍？你给咱整下的这一大碗东西咋吃呀！”洋媳妇一脸无辜:“我不是你婆！这不就是洋柿子泡馍吗？你又没有给我说过，也没有教过礼泉洋柿子泡馍咋做呀？”礼泉小伙接话:“对，你不是我婆，你是我婆娘！罢，罢，我来做，你看着我怎么做，跟着我学吧！”

这洋柿子泡馍，说来太简单，多放洋柿子炒了，加水煮沸，成了浓浓的洋柿子汤，在其上飘了葱花与蒜苗等提鲜的东西，是蒸馍，直接泡进去吃，是饼子之类的硬面馍，可用洋柿子汤冒一下，让硬面馍变软后再吃。小时候条件不允许，如果打进去一个鸡蛋，变成了洋柿子鸡蛋泡馍，那味道自然会更鲜美更好吃起来。

过去在老家大张寨，吃洋柿子泡馍，不是随便想吃就能吃上的。宝鸡峡灌溉渠未修到礼泉之前，这里属于渭河以北旱原地带，靠天吃饭，一年打下的粮食都不够吃，蔬菜，更成了稀罕之物。我记得很清楚，隔几天，村街上就会来了乾县下程村的人来卖菜，下程村有井水浇灌，能种了各种蔬菜。人们在下程村卖菜的跟前，捏二分钱的韭菜，或者买了两根葱，回家用铁勺燣后当了下锅菜。洋柿子，在当时是真正的精细菜，价大，很少有人买，如有人买了，一定是为了改善一下生活，不用问，十有八九都是要做一顿洋柿子泡馍来吃哩。

那个时候没有如今的反季节蔬菜，全都是时令新鲜蔬菜，什么菜下来了吃什么菜。那些所有的蔬菜，都上的是农家肥，不用坐果剂、催红剂与激素等等的化学玩意儿，是长够了时日的纯正绿色蔬菜。就说那洋柿子，自然成熟后摘下来，灿烂干净的红色中带着一丝黄，掰开柿子，哎呀呀，你快看，内瓤上有一层薄薄的白颜色，那是西红柿自然成熟后形成的糖分，咬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呀，一下子浸满口腔，真是醉了人的。你想想，用这纯正天然的洋柿子做出来的洋柿子汤，尽管泡的是锅塌塌等等的杂粮馍，但洋柿子特殊的清香味，还是让许久没见过星星点点油水的肠胃，被好好地滋润与犒劳了一回。那泡进去的杂粮馍因为洋柿子汤的美味，不仅不那么难吃了，反倒有了一种不同一般的好滋味。吃完馍，喝了碗里最后一口洋柿子汤，抹一把嘴，不由得要长长地“嗳”了一声出来，这一声“嗳”，是对洋柿子泡馍美好滋味的深深赞叹，也有了对刚才口腹享受之后的一个悠长回味。

——洋柿子汤汁被馍吸饱的样子

前几天，跟朋友们聊起了小时候吃洋柿子泡馍的事儿，几个人不由得都咂摸起了嘴。嗬嗬，那种唇齿留香的味道，仿佛一下子又回来了，因而大家有了许多的话:“小时候，洋柿子泡馍那个香啊！现在怪了，不管怎么样用心去做，就是做不出过去的那个味道！”“那时，吃一顿洋柿子泡馍跟过年一样，过了几天，舌头在嘴里还要动一动，仿佛要回味一下那个香味呢！”“唉，那是刘秀逃忘路上喝麦仁的感觉！贫穷时期，吃不上喝不上，啥都紧缺，稍微好吃一点的东西，就觉得香得不行！“家里穷得叮当响，不是说假话，小时候我真没吃过洋柿子泡馍，家里没油炒，也没钱买洋柿子呀！”老家乾县，现在陕西师范大学工作的韩耀文副教授最后接了话，他说这话时，表情凝重而语气沉缓。

洋柿子泡馍，多么普通的一个饭食，对我们这些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在当时，确实是难得吃上的一顿美餐。洋柿子泡馍，给我们留下了深刻难忘的记忆，也让我们这些年来，忘不了那段难场困苦的日子。

据说，上边的那个洋媳妇听了她丈夫------礼泉小伙讲他小时候如何地可怜，吃一顿洋柿子泡馍都不容易的故事，眼里有泪花花在闪。她不但跟丈夫学会了做洋柿子泡馍，而且做出的味儿十分地道，是真正的礼泉味道。

洋柿子泡馍，这个普通话叫作了西红柿泡馍的饭食呀！

2018年07月18日于驰风轩

马腾驰先生近影

作者简介： 马腾驰 陕西礼泉县人。出版有杂文集《跋涉者的足迹》，散文集《山的呼唤》，也获得报刊多种奖项，不值一提。喜爱文字，闲来写写一乐，而已，而已。

散文《背馍》，网上十天时间，点击阅读量超过百万余人次，其后，各类网络平台迅速跟进大量转发，读者人数难以统计。拥有四亿用户，“最大的有声图书馆一一喜马拉雅FM听书社”，普通话与陕西方言版多版本诵读了该作品。网上其它单位制作的《背馍》音频作品版本众多，听众甚广。

其后，散文《母亲做的棉窝窝》《我的老父亲》《土布包袱》《姨亲》《那些年，我们过年的滋味》《烧娃》《下锅菜》《锅塌塌》《豆腐脑吔》《坐席》《交公粮》《打铁花》《感念玉米》《背娃》与《背粮》等作品在网上亦受热切关注，创阅读量新高。《打铁花》获2019年1月21日《今日头条》“青云计划”奖。

作者的散文集《背馍记》已于春节前出版，该书由中国作协副主席、陕西省作协主席、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题写书名并作序：《马腾驰和他的散文》。散文集《花本无心自在开》即将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