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村边的潜溪塔（现名振湖塔），武毅摄
改革开放前，合肥市肥东县长临河镇的小徐村同全国绝大多数农村一样，贫穷得不可思议，很多生活用品需要向邻居借，如借钱、借米、借衣服等，还有借茶。
借茶的场景多数是这样：一位衣衫破旧的人，端着一只空碗去邻居家，问邻居家里有没有茶。邻居家如果没有，可能会这样回答：“我家没有，我家今天没烧。”这个人只好回家，或者去下一家借。
这个人要借的“茶”和别人家没有烧的“茶”，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白开水。
在小徐村，“茶”是饮用的白开水的代称、雅称。
改革开放前，小徐村人普遍贫穷，只要天气不冷，一些人家为了省草，连白开水都舍不得烧，口渴了，就喝从村东南口的水井里打上来的冰冷的井水。想喝开水又舍不得烧，就去可能烧了开水的人家借。说是借，其实是有借无还。妈妈就帮我去徐春迎家借过。
洗脸洗脚的热水不需要专门烧。每家灶台上都有两个被称为“砂锅坛”的小砂锅，在两张并排铁锅的连接处，一内一外，与铁锅连接线十字交错。每次做饭前，都要将砂锅加满水，这样，饭做好，砂锅里的水也热了。
生产队分棉柴分稻草，却不多，如果不节省，很可能不够烧，所以家里女孩稍大一点就要出去“行（xíng）草”，在村外的塘埂下、田埂下，找到一簇簇没有被牛吃掉的草，割回家晒干烧锅。
现在生活条件和生活质量好太多，不需要“行草”，也不需要借茶，但是，“茶”作为饮用的白开水的代称、雅称依然在使用。
小徐村里，家里需要烧开水，家长喊十来岁的孩子去烧，可能会对孩子说：“你去锅间（厨房）烧点茶。”孩子二话不说，去了厨房，准备“烧茶”。
孩子把水放厨房的炭炉上烧，自己去其他房间。过一会儿，家长提醒孩子去看水有没有烧开，可能会说：“你去看茶可烧好了。”
开水烧好，充在两个热水瓶里，家长可能会说：“你拿一瓶茶到外面来。”
家里两、三岁的孩子口渴，想要大人倒热水给他喝，可能会对大人说：“我要喝茶。”大人说：“茶烫，我来先把茶晾晾，晾凉了再喝。”
上面这些场景里的“茶”，指的都是白开水。现在，生活在小徐村里的人仍然习惯将饮用的白开水和热水称为“茶”，仍然习惯地说“烧茶（烧开水）”“充茶（充开水）”“倒茶（倒开水）”“喝茶（喝开水）”“晾茶（晾开水）”等。
不过，“借茶”这个词，随着这种现象退出人们的生活而退出了人们的语汇，这个词的消失是社会进步和历史进步的表现。
由“借茶”而引申出来的一句俏皮话也没有使用的机会。这句俏皮话在生活中有多种表述方式，基本意思一致，都表示家里没有“茶（白开水）”，用与同“茶”同音、晚上查家里养的鸡有没有全部上鸡笼的“查”来开玩笑：“茶？查上笼！”，或者“茶？哪有茶，查上笼还差不多！”，甚至直接说：“茶？哪有茶，查你上笼还差不多！”俏皮地将想借茶的人“丑化”成家里养的鸡。当然，采用这种俏皮方式的双方关系比较近，感情非常好，否则很可能引发冲突、争吵。
这句俏皮话里用的是“鸡上笼”，即“鸡上鸡笼”，而不是“鸡进笼”，原因是家里鸡笼门都砌得高出地面，鸡进鸡笼，需要踏着鸡笼门外的小台阶上。
“茶”是饮用的白开水的代称、雅称，其它用途的白开水不能称作“茶”。一个人，如果从热水瓶里倒开水喝，可以说“倒茶喝。”同样是这个人，如果从热水瓶里倒开水出来洗脚，就不可能说：“倒茶出来洗脚。”而可能是：“倒水（热水、开水）出来洗脚。”
将饮用的白开水称作“茶”，与茶水的特征有关。
传统习俗和传统礼节里，来了客人应给客人敬茶水。然而，对于古代不产茶叶、生活贫困的地区人们来说，茶叶是珍贵的物品，茶水是比较高雅的饮品，难得喝上，大家日常主要喝没有茶叶的白开水。
由于茶水是白开水冲泡茶叶而成，白开水与茶水有非常相似、相近的地方，于是，在长期的潜移默化的社会演变过程中，一些地区的人们笼统地将茶水、饮用的白开水都称为“茶”。在长期喝不上茶水的小徐村，“茶”就成了饮用的白开水的代称和雅称，流传至今。
在“茶”作为饮用的白开水代称和雅称的语言习惯下，透露出来的是曾经的贫困和对贫困的挣扎，这样的贫困和对贫困的挣扎过去才几十年。如果没有改革开放，“借茶”现象可能还不会消失。
历史，不仅仅是过去的历史，还可能是现在发生和未来将要发生的现实，以史为师，以史为鉴，应该成为实实在在的行动和行动指引。
作者：吴钊，笔名远人，安徽省合肥市肥东县人，现在合肥市区工作。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