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廉颇 | 赋情诗意醉老甄

赋情诗意醉老甄

文|辛廉颇

老甄，是一位同学姓名的简称，显而易见，是熟识姓氏前面加个霜风沧桑的“老”字而组成的称呼，三十多年前，在上高中时候，了然奔放的青葱岁月里，挤饭堂、抢厕所，总需要有个可以信赖的同伴一起冲锋陷阵，脱口而呼的就有“老甄”了，现在，才突然可笑地发现，那样的称谓，是多么超时空的拔高使用啊！简直有点儿不计红尘成本的奢侈浪费，正如稼轩搔华发堪回首“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事实上，那时候，意气风发的平福，哪里有半点老气横秋的模样，皮肤黝黑而发亮，发黄却葱茏而抖擞，就连强有力飚尿的射高和射程，足能透出中原大地自古以来，就有秉承硬汉唐雎、张巡、铁铉等二火山的豪气——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挺剑而起，尿飚跨墙！哪像如今我等，皆华发稀疏，眼眯袋於，两眉低垂，真真气老秋横，红尘弗扰的境况啊！再喊一声“老甄”，真真有点踌躇不忍了！

“老甄”姓甄，名平福，是我的高中同学，不瞒你说，小小年少就过早地获得“老”字牌的霸气称号，不是我最先发明的，当然也不是我的专利，力量需要凝聚，喊一声“老甄”，即可轻松获取；实际上，青葱岁月里，连扭捏多姿的女生，遇到绞劲儿的难题，譬如，新婚的摩尔老师，突发奇想，要求我们用已经掌握的函数，描述嫦娥飞天的的完美曲线，那春风扶柳的腰肢流线，及旋转腾达的飘逸轨迹，如何推演出一道完美的数学表达式，那简直可以肆虐年少的人们有限的智力的时候，也会毫不客气地喊一声“老甄”，将他从晚自习的酣睡中唤起答疑，据现在自发担任高中同学召集群秘书长——有女神称号的云——掌握的情报，就有呼叫“老甄”场景桥段的丽啦、霞啦、洁啦、兰啦、蕾啦、薇啦、莲啦、茹啦等印象深刻的几位女生的模糊证据。

“我回邓州了！”

邓州乡村深秋的夜晚，出奇的静谧，透过玻璃窗，可以透视皎洁的月光，播洒着青黢的大地，电话的那端，将我从百无聊赖的抖音中捞起，手机已显示晚上9点多钟了，中国通信的发达，极大地便利了国人，不管是相隔万水千山，琼楼玉宇，拨通手机，总能找到一位你能倾诉的对象，哪怕他亦或正在睡梦中。

老甄电话那端没有丝毫客套的告知，肯定没有准备顾忌是否打扰了我的休息，似乎料定我当然应该像他一样，久已没有了年轻时候那么多渴望的睡意，时时刻刻都可以聆听或者倾诉，只要逮着时机。

“我没有什么自豪的，唯一自豪的是我女儿的一声叹息！”老甄仍自言自语羼和着释然的酒意。

“半夜三更回邓州，有要紧的事吗？”我口气缓缓地回问了一句。

“出差，为市政府办事！刚结束饭局，才到宾馆，就给家乡的你打电话！”

大概基因遗传的缘故，老甄家的宝贝女儿，出奇地聪慧，现在，研究生业已毕业，已经应聘上湖北省荆州市一家类似飞行研究所之类的科研单位，不日就要正式走马上任了。提起宝贝女儿，老甄相当自豪，同学们也赞叹不已。

“你宝贝女儿又有什么语出惊人的叹息呢？”我问道，因为老甄和他女儿是知心朋友，体现在称呼上，也是率性而为，由起初的“爸爸”到“daddy”再到“老爸”，最惊人的，上大学时竟敢以“老情人”呼之，唬得老甄一跳，要不是女儿咯咯一笑，差一点使老甄羞愧地觉得他自己红颜蓝桥的烂漫往事不慎泄了密。

“她说，爸爸，你太不容易了！像你这样年纪的人，大都安稳的生活，享受着家庭的宁静温馨，而你，还拎着一条残臂，为了我们母女，独自一人在郑州城市的屋檐下打拼！”老甄那端感慨万分却陶醉满满。

人的智力是有区别的。在千军万马争闯高考独木桥的那些年月的我们，有着切肤之痛的感受。同样的学校，同样的教师，同样的课本，同样的课堂，同样的油水不很多的饭堂，造就的学生克难攻坚解题答卷的水平却是千差万别的。即任高深的玻尔理论，阿伏伽德罗常数，爱因斯坦方程，还是孟德尔绝妙的豌豆杂交、决定人类性别的神秘染色体等试图探索出上帝赋予生命奥秘的遗传学说，亦或莎士比亚撰写《奥赛罗》、《哈姆雷特》、《李尔王》等属于英语最佳范例的现在时、过去时、正在进行时等等大不列颠令人眼花缭乱的语法标准程式等，所有让中国考卷顶层设计的国手们，苦思冥想设置的试卷陷阱，永远别想令聪明如老甄之流的学生误入歧途。一场高考下来，伤痛累累的永远是我等智力平平只会墨守成规的憨蛋二火山们，尽管这群憨蛋二火山们，是那么孜孜以求的勤奋刻苦，绝不轻易在大庭广众的课堂上有半点走神动歪脑筋，哪怕又有一位袅娜多姿的倩影，在833教室后窗的水泥马路上，用漂亮钢板装备起来的高跟鞋，“戈儿”“戈儿”地探踏出一串串能够响彻大汉宫阙、震撼西风黄沙的马蹄嘚嘚、又恰似出塞驼铃叮当的袅袅神曲，悄然从右侧的破玻璃缝隙里衍射出来，也会被憋屈的荷尔蒙强行抑制而充耳不闻，因为这群二火山们意志偏执而且倔强，犯傻地认为，那天使般轻盈的步履，探戈出激越青春年少心房的清脆韵律，是专门为迷茫于大漠黄沙的匈奴愣头青呼韩邪单于打造的狐媚蛊音，“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的铮铮汉子，理应秉承祖训——非礼忽听；更没有奢侈到如老甄一样旁若无人地酣眠，恣意哼出李太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霓为衣兮风为马，……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即便如此，我等二火山们却也不能收获与过分勤奋刻苦当量相当的回报。而昏睡如老甄之流，在高考的征程中，勃然清晰，一路过关斩将，将勤勤恳恳的莘莘学子们，纷纷挤落于独木桥之下，轻松杀入名牌学府，成为天之骄子，而后分配到南阳府大型国营企业，委任为能源处处长，由一个贫困得没有一条囫囵裤子的农村娃，摇身一变，成为有专业技术职称响当当的“甄工（工程师）”，且成为有南阳市户籍的标准标准的市民。他们的宝贝女儿甄卓也恰逢其时地出生了，根植在直插霄汉的南苑小区8栋楼的白河南岸，牙牙学语于南阳市五彩斑斓的幼儿园里，童声稚嫩出《我们的祖国是花园》的儿歌，十余年后，大风起兮云飞扬！经由开封府北渡黄河，自山海关冲越万里长城，直捣黄龙府，狩猎哈工大。前些日子，荣归故里，父女二人在南阳市霓虹灯下推心置腹，剪烛夜话，隔着西去又南折直趋汉江主航道的滔滔白河，俯瞰巍巍卧龙岗三顾茅庐地，评点悠悠王府山四峦拱朝势，畅谈着豫西南老家的小山村，遥感着昔日的炎炎烈阳是如何炙烤出祖辈背脊的汩汩汗水，晶莹的汗滴如何纷纷滚碎在贫瘠的甄马岗的黄土地。

甄卓的话是没错的，她爸爸老甄的工作并非一帆风顺，正如中国的经济大潮，起起伏伏，涨涨落落。

天有不测风云，春风得意的老甄，在邓州市一次大型商业宴会后，来不及休息，急匆匆想在上小学的女儿放学前赶回南阳，疲劳驾驶，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滤掉了万丈光华，妻子并无大碍，而老甄却躺在南阳市骨伤医院的手术台上，接受骨科专家刀剖斧伐，左臂最终因神经断裂受损严重而致残，成了悬挂在左肩下，有物理学意义的人工单摆，且时常隐隐作痛，其他部位的完全康复，只是一年半载的时间问题。就在这段与伤痛抗争的关键时间段里，中国经济大潮的变革，诸如企业重组，资源整合，出人意料地迅猛，老甄所在的企业因为体制等原因，举步维艰，负责过重，惨遭市场淘汰而破产。脚趾头都能预测躺在病床上老甄的命运，如病房的床单颜色一样煞白冷峻。当我们第三次探视老甄的时候，老甄吟诗而歌曰：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单掌遮颜卧榻上，漏船输液随便流。横眉冷对瞌睡虫，俯首安慰残臂手。伤愈征出卧龙岗，重整冬夏与春秋！

老甄的妻子，只是苦笑不语，看得出她对于她们家庭命运的担忧！除了老甄，谁心里都没谱，众人呵呵着好诗，只当是老甄的自我嘲解罢了！

此后多年，除了左臂，其他部位已经痊愈的老甄消失在熟识同学们的视野中，只知道他只身一人出南阳关，北上郑州，具体在干什么，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偶尔电话联系，只说替别人打理公司，一家生活无忧。

最近几年，邓州市市委政府按照国务院《规定》，指示邓州市未来产业的“五大定位”精神，把生态文明建设融入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各方面和全过程，向着“建成库区和输水干线结合部区域中心城市”既定目标迈进。

今晚老甄突然来电，说是他们公司受省政府的委托，对豫西南西峡县、内乡县、淅川县、邓州市等几家大型企业节能减排等方面进行监测和评估，为包括邓州市在内的政府决策部门提供生态环境的核心指标和关键参数。

原来老甄以敏锐的政治头脑，过硬的专业学识，拎着一只具有钟摆功能的残臂，独自创办了科信节能技术股份有限公司，自任总经理，年创利润过百万。真真兑现了“伤愈征出卧龙岗，重整冬夏与春秋”的誓言！其中的酸甜苦辣，整整交谈了近三个小时，也未能尽言。就在手机电池发出预警的时候，老甄匆匆告知我两件事：

第一，最近，云秘书长准备从深圳飞回南阳，将要召集同学们，在南阳白河湖畔，帆船基地，把酒临风，共话桑麻。具体时间随后告知。

第二，推荐感触颇多一首词：

《卜算子·自嘲》

后山人

本是后山人，偶做前堂客。醉舞经阁半卷书，坐井说天阔。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论到囊中羞涩时，怒指乾坤错！

只不过，我已经将“怒”字修炼成“休”了！老甄最后补充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