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林
与基弗相遇（长诗）
文/荒林
引子
1.“小男孩”是第一枚投掷广岛原子弹的名字，“小男孩”从天而降却不只是指第一枚投掷广岛原子弹的爆炸，而是人类神话的结束。
2.未有耶和华之前，上帝不是唯一。但耶和华的发音却已失传。
3.女性主义是天生的，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随时遗忘，也可以随时再生长。
4.我不能不感激父亲，他离开之前之后，才让我看清他的牺牲，他的悲剧，他的幸福，他的宽容，他的宽恕。他因此得以永生。
5.遇见基弗，是N种穿越，但不会超越基弗的母亲，她才是天使，她穿越了地狱。
6.我知道死亡的秘密从基弗开始，我知道再生的秘密也是。
1. 星空陨落
我的小儿子
你是我的命运覆盖而下
我把你的哭声掩没在地表之下
你如此强劲
注入地下水的响声
你的喊叫
竟然如大炮轰鸣
震动了古老的煤层
为了你的安全
我要你不出生
为了我的安宁
你游出了血衣
我的小儿子
你从血中抬头
星空陨落
千万颗钻石
是你微笑的眼神
如此清新
如此悠久
血中的向日葵
太阳神的疼痛
你父亲离开天庭的声音
是苍白的声部
从月球深处剥取
无言，冠冕
从此我与你共用一个名字
我们可以坠落
我们可以飞翔
我们都是无中生有
古代女子开出芬芳
轻轻呼唤
对方的名字
如钻石挺拔
2. 开始
一只鸟王落下翅膀
与脱衣舞娘一同退下
隐匿天庭的神
屈向枪炮、病菌与钢铁
推下囚笼的栅栏：
把你们献给黑暗
献给对我的遗忘和祈祷
不要在我的颂词上找你的耳朵
不要在废墟中寻觅花朵
不要在大海捞针
我不需要你们
我需要一个匍匐的大海
我需要匍匐者无声的哭泣
你们休想找到羽毛
在我离开天庭之前
我派遣明天先离开
他将带走最后一粒绝望的光明
他要亲自下地狱播种
3. 同一天
你曾是我的玫瑰
你，我可以握住
当天庭从我这里失去的时候
地狱浮上海面，一只摇摆不定的钢铁之锤
直击鲸鱼的眼睛
你所有流淌出来的海水
全是玫瑰的血液
沉重如铅，不能再翻开我们的情史
我无法拖动我们的蛇
我们的鲸鱼安眠在蛇的腹部
蛇的毒液已和玫瑰的血混淆
这里只剩下腐败的土壤
我吐出舌下的种籽
我们偷偷咽下的甜蜜
现在变成唯一的明天
上图：荒林近照
4. 莉莉丝
莉莉丝比父亲更早出逃
父亲追捕的背影簇满我的圆月
我的每一杯黎明的黑牛奶
浇灌在孤独之窗的橄榄叶
乳鸽的毛多次向你袒露隐情
当你拔下一枝鸽毛笔
为什么它需要海水才能书写
你看看父亲的杰作
就像年轻的竞争者被悬首
莉莉丝把白色的衣裙留下
把希望的鸽子全部放跑
父亲把莉莉丝的衣裙挂在囚笼的栅栏
迎风舞蹈
红海在舞蹈
莉莉丝的女儿们在舞蹈
5. 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你那金色的秀发
舒拉米兹你那灰色的秀发
多像我的欲火熊熊
不同的熊熊的灰烬
为撒下这张网
我指挥千军万马牺牲
流失在通向未来的河流
并没有变成不朽的石头
海伦的秀发却在不断地流淌
在人类未来的河流里
我撒下这张网，那是你
玛格丽特、舒拉米兹
海伦、林奕含
犹豫而沉重的
铁丝秀发
杂乱而蓬勃的
思想铁丝
你穿透了囚笼的声音
铁丝一样刺破天庭
流畅着莱茵河、恒河
秀发、金沙
上图：荒林近照
6. 大地之母与玫瑰的风暴
我潜伏在隆隆炮声中
我把光明的种籽紧紧怀抱
我深深潜入防空洞
那里已停止生育
我轻轻抚摸泥土和杂草
我的种籽啊你不要熄灭
我的种籽啊你也不能闪耀
我的种籽啊你要像泥土一样灰暗
隐藏自己发芽的愿望
我想起莉莉丝的姐姐女娲娘娘
她把生命的红、黄、蓝、白、黑五彩灵石怀抱
她补天的姿态如我匍匐在地
这灰暗的泥土啊五只眼睛一起睁开
红、黄、蓝、白、黑五彩灵光
垂直映入神的眼瞳
他一边后退
一边用哑语传授
让我弯腰倾倒
五只良辰美酒闪耀
五只眼睛推开天窗
一个女人的双乳、肚脐、神秘双门
天庭隐藏
钻石闪耀
杂草葳蕤
我听见死者们于泥草呼吸
萌芽，并且开花
安塞姆·基弗Anselm Kiefer
我暗怀经久的种籽播下
落入多瑙艾辛根
玫瑰的风暴随即降临，无论母亲向哪里祈求
黑夜总被刺照亮，而树叶间的雷声也是枪声
血滴如此轻盈，露珠在灌木丛中
防空洞将母子紧紧跟随
地狱之水涨潮
使我趁机潜逃
水上掩盖羽毛
7. 茜茜公主
吉士于茅草起身
欧洲牛重门洞开
我的罪恶难以清洗
我要遗臭万年
安塞姆·基弗Anselm Kiefer
你睁眼看见天使
她紧绷时光之羽
杀手于身后追赶
天使于风中疾驰
我要借此火焰清洗罪身
你抓起身下的泥土
你扔来灰暗的颜色
你把我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她仍可以看你：一个反响
在那些可以落下翅膀的地方
词语的玻璃破碎
她并不想杀人，在分开的国王心里
她的脸相当惊怯
当突然地
天使在那里一个匕首一般闪亮
容纳世界的暗夜，正好在中午
那里，一个最痛苦的在说，永不
我的小儿女们
落下炭块
你必长大
8. 猎户座
这是你父亲的眼睛：
它向外斜睨
银色的眉毛下，银色的风景
他不会相信你的出生
他看不见你的看见
而我们之间
不只是脐血相连
秘密的星际线
是生命的突围
我们朝向它，盲目的星子在飞
并熔化在更灼热的睫毛上：
你父亲把枪放在山头
而变身的小摩西
搬来了窗户
又搬来了楼梯
他不知道不该出生的
已经诞生
并且瞄准了他
这是为什么
我让你画下父亲的枪
记住他生前的银色夜晚
9. 圣.洛雷托
大眼睛的保罗·策兰Paul Celan
看到圣.洛雷托，像一只蜂窝
毒气香熏过的蜂窝
落在灰褐的泥土里
还站着，裂开伤痕的嘴唇
像保罗·策兰的诗歌
歌唱，逃离毒气的自己
没能逃离枪口的父亲
被子弹射穿颈部的母亲
他深深跪倒在一只蜂窝前
他闻到父亲的体味
他听到母亲的歌声
他把自己的头埋进蜂窝
你画的是隐约飞翔的墓
是一群自由歌唱的野蜂
10. 孤寂
为什么这点滴的鲜红羽毛
滴落在河流两岸的枯枝上
河流凝冻了内心的书籍和阴谋
你永远不愿翻阅冰冷旧事
结痂的伤口不能再剪开
你把剪刀扔到荒草丛中
那迟迟不肯生锈的锋利
在夜里杀伤了星辰的梦境
这使你不能再宽恕罪恶
你生下来是为了反省犯罪
把隐身衣脱下
你要裸体进入冰封地狱
11. 荒芜的风景
天庭的荒凉倒映在地狱冰层
斑驳的污水里是绝望的婚纱
锋利的剪刀还在张开冷漠贪婪
这里你的工作室被荒芜包围
你举起钢铁向日葵和玫瑰
用战火铸造花瓣
父亲的座位隐藏在城市中心
他伸过来的射电望远镜在寻找母亲
你心怀隐秘而孤寂
为什么必须说出人间
为什么要纪念最小的儿女们
为了说出人间的凋谢
你把犯罪的铁线、折断的桥梁
用白色的裹尸布陈列
你不能不说出真相
并点燃灵堂的眼睛
你让我们全都看见
你铸造地狱传奇
12.结束或者开始
你压抑的哭声留在胎衣
“小男孩”从天而降
你的回忆才刚刚开始
已吓退到场的听众
又召唤离场的听众
关于罪恶的故事如何开讲
他们已从不信和虚无中回来
又要从不信和虚无开始聆听
钻石璀璨
往昔的夜晚重临
硝烟散尽
烈火再也不能照亮祈祷
我们的座位不可能是从前的座位
我们的耳朵不可能是从前的耳朵
我们的头发如不同的植物
打开不同的花
凝结不同的果
我们芬芳
我们沉迷
我们纷纷睡醒
你张开生命繁衍的秘密器官
我们之间相爱的故事
做爱的方式
生育的体态
已然不同
百花盛开
蝴蝶翩跹
迥然相异
我们人人都在
又都不在
你翻开圣经
手指变成铅
每一条光的路径
又如枝蔓，并非都直线向前
环绕着你越来越大的身世迷团、伤残和星云
寻找回家的出口
从宇宙出发，向着宇宙的恒心
你收拾我们复杂的秘密的羽毛、时光、流水
你把一切拍打在画布上，用难以言表的灰暗
你消失在银河，飘着落下的翅膀，然后离场
我们只看见海水、海水和婴儿
把印度抓在手中，把欧洲牛的稻草塞满口腔
让千朵花齐放
［诗人简介］
荒林，本名刘群伟。
澳门大学博士、博士后。
现执教于澳门科技大学国际学院。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中国著名女性主义学者。
【中英文藝家在線】主编：向雲
[中英文藝家在線]顧問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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