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周敦颐一代大儒、理学宗师,让更多人记住他的却是一遍不足百字的散文,亦即我们所熟知的《爱莲说》,该文浅显易懂,通篇旨意也无非是借莲之不染尘俗,劝人之洁身自爱。他当时的立意不见得有多高明,但与他以“诚”为核心的学术思想相一致,也与古老中国的主流价值体系高度契合,这大概也是《爱莲说》能成为传统名篇的内在原因。
《爱莲说》美则美矣!但我还是认为它美得太孤高了,如一位幽居在山谷的绝世美人,让人亲近不来。我更喜欢白居易的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里头的童真与天趣,更让我心动,它让我闻到少年乡下荷塘午后温热的气息……
就像我看到沈阳李秀秀画的荷花一样。一年前就看到了她的画、并且当时就怦然心动了,只是囿于表达能力的笨拙,一时无法说出心中之想说,只得暗自用欲辨已忘言之类的句子安慰自己。
那不是自我敷衍,在很多艺术情境中,语言并不总是靠得住。语言之于艺术鉴赏,有点像法律之于社会秩序,是其不得而为之的最后屏障。对此,儒释道三家的观点是高度趋同的——道家的得意忘言、儒家的言不尽意、佛家的不可说,无不指向言语本身的局限与无力。但是聪明的人们总是愿意依赖于语言并过分相信它,却故意看不见它显而易见的盲点与边界。
人类在创造了艺术的同时,并不会给你预备一份鉴赏词典,就像月老只负责做媒,并不同时兼任观音送子的善行,这当然是一个蹩脚的比方,却提醒着我:要忠实地描述我所看到的、李秀秀笔下的荷,可能需要寻找别的路径。
面对一件意蕴丰富的艺术品时,你需要相信时间,因为你需要在时间中成熟并丰富起来,而艺术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一个与之匹配的你的出现。毫无疑问,艺术是有其独特的门槛的,她只接纳她看上的人而将其他人永远拒之门外。
周敦颐的《爱莲说》给了我灵感,它让我看见不染的更高处,是不辞。不辞是因为不舍和不忍——因为尘俗中有爱有牵挂,故而不舍得就此离开,也因尘俗中有业障有苦难,所以不忍心转身而去。终究又是这份不舍复不忍,让她成了一个不辞红尘的修行人,某一个瞬间,她笔下的荷,让我想到成佛前一刻毅然回头的观音。
回头来看李秀秀笔下的荷,就有点理解她笔下的枯叶何以如此顽强地护着莲蓬、而新出的荷箭又何以如此依恋着老杆了,甚至墨之浓淡枯润、笔之轻重疾徐也是如此无间地相互依靠着,至于气息上的清爽与笃定,真不是一个老练就可以交代清楚的,里头有源于灵魂深处的相信。
她相信自己有来生,而且愿意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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