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吟
作者︱朱克玉 朗诵︱曹振立
没有芦苇低头，也没有青苔游弋。只有眸子里的光，心里的光，云水的光。浩渺的江水，缓缓地流淌着，它的缓慢让人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江面上几叶扁舟悠闲地划过，船尾掀起恬淡轻盈的浪花，随之又寂静无声。这里没有别的声音，仿佛只有流水划过江面的声音，像琴音一声声抚过心湖，江堤上更多的人是在悠闲地聆听黄昏的临近，他们闲坐，散步。这里，风情多于风景，散步也是一种风尚。
兰惠如同江水一般安静地闭着眼，临水而坐。聆听日月，影子从左边移到右边。鱼竿在半空中沉默。她的身后是一所简朴的小院居宅，古旧的藏书，装点四壁，只有四季的风经过她的草堂。她是流水抚琴的知音。只有她每日收藏这里虚空极至的温柔，她的鱼竿上没有钩，只有饵，用一颗慈悲的心做成饵料，饲养鱼群。
兰惠记不起这是第几个春去秋来了，只记得是乘一叶竹筏漂来，她已经忘记了光阴的尺度，只有在她睁眼江流送来残花，闭眼波涛漂来落叶，一块石头被她焐暖了，一截栏杆被她磨光了，一颗牵绊的心渐渐地黯淡了。
天地垂青，造化钟灵。一千多年前，谢灵运清修，归隐到这里。从而造就了一个山水诗鼻祖的隐士居所。家家宅临流水，户户门对青山，花鸟追随，烟云供养，泛舟江上，红衫青袖，举杯独醉，饮罢飞雪。沿河走在廊檐下的青石路上，明清古建，坐落水云间；各式栏杆、美人靠，交错相连。为雪朱阑，为花粉墙，为鸟疏枝，为鱼广池。此千年楠溪江，一条抵达一个人命运的脐带。这里已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尽管午夜梦回时，戾气仍在胸中回荡。她流落在这里，也成为人海茫茫中的一粒砂砾。
兰惠望了望这条通往山寺唯一的小径，从下往上看，她不知道这条路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又向谁而去。
这是一条洗涤灵魂的心路，落定的残叶，沿着步行道的青石阶边，聚集成一条暖色的飘带。偶有行人踩踏而过，风干的叶片发出破碎的呻吟，轻吟着经年里仅存的秋歌。寺院前的一个小沙弥，正用竹枝扫帚把路边的落叶赶往一处。
很多年，兰惠是这条路上最殷勤的香客，最虔诚的信徒。清静的佛门圣地，也许不是烧香的季节，也许是世人早已习惯了加法，谁还愿意将自己一减再减。现今香客凋敝，人迹稀少，庙宇里也透着岑寂与寡静。她喜欢踏着斜阳踩着落叶去山寺，去聆听暮鼓晨钟。虽然广福寺已经多年没有这洗涤灵魂的召唤之声。裹紧落满尘埃的衣衫，她唯有用心去悟得一丝出尘无华的禅意。和梦境贴近的路上，用文字来修善的路上。
绿山岺寂，峭壁孤立，深山清幽，佛门清静。身心的疲惫，三千烦恼和万千繁华，都留在了山外，寺院大门敞开，院落整洁，殿堂肃穆。却看不见僧人。
山崖，石壁，静默无声，只有兰惠虔诚地祈祷，和袅袅焚烧的香雾；只有裹在布衣素衫里的一位朴素，平凡的身影，渐渐定格在远山崖壁上一个远离尘世，伏案奋笔的影像。选择这样空旷寂静的禅院小居，以山崖而栖，以明月为灯，听流泉弹奏，以星辰作伴，与鸟兽毗邻。她熟悉山里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独善其身，简居深山，几乎看不到现代文明对兰惠的浸染，但兰惠的思维活跃，博学多知又具备远见卓识。或许行年渐晚，深知这悲苦的世间，能完整实现理想中的完美，是倒戈而已。触目之处，多是无法拼凑完整的碎片，想开了，反而有一份随兴的心情，走到哪里，赏到哪里。她的气息开始舒畅而柔和。她的微笑宛如月光下一朵盛开的白莲。
洞室内是先前某个僧人遗留下来的起居摆设，极其简陋，一床一被和一些锅碗瓢盆。唯一具备现代化生活用品的是几根蜡烛和一个电筒，物质对她而言，能维持生命即可，生命的河流因此尽退浮华，濡染呈无垠的清澈。
桌榻案头，有她通宵达旦赶写的佛经禅文，留待后来的游客们阅览。她觉得这里应该是高僧云集，香火旺盛。不该如此清冷。她这样卑微地思量着自己，我虽然不能做到闭关止语，终日打坐，羽化成仙，但我愿意把对佛学的膜拜和心底的快乐传递给世人，希望芸芸众生停下匆忙的脚步观照自己的灵魂，观照灵魂的升华和沉沦。
下山的路，要经过几户山里人家，敞开的院落，沒有围墙，低矮，狭窄的土屋，都是用石头砌成根基，泥巴筑起的土墙。屋顶用青石板铺就，土墙上伸出漆黑的烟囱，正冒出浓浓的烟雾，无法剃度的炊烟，一如慈母的叮咛。轻扫农历深处瘦瘦的鸟鸣，一只大黑猫蹲在木头堆上，正用两只前爪舔着自己的唾液，一遍又一遍地洗着脸。
这隔世的村落，这温暖的村庄。有你熟悉的木桩、牛圈和劳动中的亲人，有在尘灰和泥土里生活的乡邻。就像是房屋、田野和模糊的记忆，在突突冒烟的拖拉机上 ，你看不见一个原住民的他乡，从明亮的反光镜里，你能看到多少熟悉得陌生的脸。那些走在山路上的樵夫，你如此熟悉他们的身影，就是你生命里忘掉了的、丢失了的那一部分。
走过一段比自己高出一头的温暖的玉米地，她看着菜地上浇粪的农民，他们把粪水往蔬菜上浇，勺子在日月里熠熠生辉。乡愁啊，是一朵弯腰的谷穗，它喜欢点燃离人心头里的秋天。
秋日在山谷中归隐，心在漫长里宁静。脸上的泪干了，心里的干不了。回首凝眸，暖阳随着一天天离去的末秋消磨殆尽，只剩风霜一程接着一程，等着染白你的双鬓。
楠溪古村落，寒风凋零了最后一片落叶，除了松针上的一簇簇青绿，再也找不到一丝温暖繁华的踪影。
兰惠打理好包裹行囊，走出柴门，她看了看那些光秃秃的枝桠上，一无所有了。人这寒凉的一生啊！你将凋谢春花，再落尽秋果，赤裸裸过冬。
风霜萧瑟中，也有很多细碎的欢欣呢：穿着温暖的棉衣，踏雪而过的足迹，这就是欢欣的样子；或是围炉听雪，触摸这明灭可见的温暖，温暖每一颗寒冷的心，这就是欢欣的样子；描摩积雪覆盖的塔形屋顶。在冰天雪地里，去没膝，去滚打，这就是欢欣的样子。即使寒冷极至，良辰美景仍在心中萦绕。比如月光的雪；比如朱砂的梅；比如一盏沸腾的茶水暖⾹冗长的记忆；比如窗前伫立不语的身影；比如书中墨香的氤氲；比如落日溶金莫名的磅礴；比如平日里挎着竹篮，沿着古镇商业街，随意挑选心仪的蔬菜，恣意地询问价格。
让心与落日一同归隐。一念之间，万象皆佛。
入心，即是入眼。不去纠结那些逝去的韶华，几多是真，几多是假。不去问尘寰消长，不去管岁序流年。就顺其自然的，走一段路，看一段风景，经历一些事，看淡万千离合悲欢。捻露煮茶，折花酿酒，或是挥袖泼墨，随意地涂抹自己曾经的纯真。活在一个名字里，一生就足够。
独自远行，守着安静与由来已久的孤寂，安然平静的浅度光阴。兰惠在心里默想:我也有天命之忧，浩茫心事，但不影响隔一帘银色珠玑，坐看绿树长荫，青山如碧。
遥望楠溪江对岸过分拥挤的楼舍，在太平盛世中亮起了晚灯。一叶竹筏载她隐去，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有人说她经常在南山采集草药，随行一条长眉遮目，沉默无语的猎狗，背着主人采药的竹篓。有人说她在西藏给藏民，看病行医，也有人说看见她在灵隐寺出家修行，法号微空。
对于微空来说，修行之人，四海为家，处处净土，隐于野，隐于市又有何区别呢！
作者简介
朱克玉，网名：自由女神。现代自由诗人，现居湖北十堰。一生钟爱文字！梦想有一天竹篱茅舍、潜心笔墨于山水间、修身养性度残生.著有诗集《云水禅心》《菩提禅心》
朗诵简介
曹振立：中华诗词学会会员、辽宁省朗诵艺术家协会理事、辽宁省名人文化研究会副秘书长、辽宁博雅诗词学会副会长兼朗诵艺术团团长。
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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