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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 《绿色记忆》之:大山在召唤 | 作者:刘月凯


那次的上山插场,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使我和绿色结下了不解之缘,就是儿女,也踏着父辈的路跟上来了……

不是那次选择,我的人生道路不知会是个什么样子,我无法想象,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妻子、儿女将是另外一付面孔……

尽管我的一生受到不少挫折,但我就不后悔,我选择的路是没有错。那是一九六三年冬,三年困难时期刚刚过去,在城市,青年们开展向“邢燕子、董加耕”学习的高潮,有志青年上山下乡,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

当时我高小毕业后辍学,工作难找,正在家里无所事事。

同学中有去新疆当军垦战士的,有的去了黄泛区农场,还有两个同学支藏去了,我从内心里羡慕他们,好男儿志在四方。不一定非要待在城市不可,我也想着自己应该有个好去处,厂矿还没招工的信息,我已经在家里闲不住了,街道上不少人在议论上山下乡的事,我迫不及待的到街道居委会问清楚后,没来得及和家人商量,就邀几个伙伴到区里报名。

报名处屋里屋外挤满了人,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在议论着,商讨着,有不少人不是真心来报名的,而是来打探情况的,他们对自己的前途命运都持慎重态度,不轻易做出抉择,听说这次上山下乡是到数百里外的山区林场,而且条件艰苦,这对多数青年似乎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他们期待的是进工厂……

“林场整天挖坑栽树,比农村生产队的活还累。”

“总比去新疆、西藏强,起码离家近吧!坐车一天就可以到家”!

“那可不一定,去新疆的是部队待遇,去西藏的算干部。”

“也不知市里几个大厂啥时才招工。”

不少人高一声低一声地议论着,有人在犹豫不决,有人在互相观望,多数人并不急着报名。

我显得有些轻率,毅然挤上前去,不顾同伴的劝阻,……当负责报名的同志听到我的年龄时,那位男同志停住手中的笔,问身边一位戴近视镜的女同志:

“十五岁是不是小了点,上级要求十六岁以上。”

女同志把我打量一下:“年纪小要说不算啥毛病,一年一年还在长。”

“别看我小,啥活都能干。”我接着改口,“我个子矮。说大了怕你们不相信,其实我已经十七岁了。”

“我怀疑你十五还不到呢。”男同志把我审视一遍,“一会功夫你就长了二岁。”

“这几年生活不好,营养跟不上,个子老不长……”我忙解释。

别看门里门外挤的人不少,但报名人寥寥无几,戴眼镜的女同志数数登记册上的人数说:“先把他写上吧。”不知是她看我态度坚决,还是看报名人数少,让我凑个数。

“先登记上。”男同志一面写一面说,“明天把你的户口本带来。”看来他很坚持原则,办事很认真。

屋里不少人对我投来不解的目光,同来的伙伴也埋怨我说:“你慌啥哩!等会看看别人啥态度再说。”两个伙伴过于谨慎,受外界影响,最终没有报名。

我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不愿在家吃闲饭。全家七口全靠父亲一月三十多元的工资过活,经济上捉襟见肘,我上学时父母常为交不起学费而发愁,我常看到父母为生计而愁眉哭脸,况且弟弟妹妹正在上学,家庭负担不堪重负。“上山下乡”的重大意义我没考虑那么多,反正家里少了一张嘴,就减轻了家庭负担……

林场来接收的负责人姓陈,四十来岁,中等身材,胖胖的,他同来的年轻人叫他“陈部长”,我觉他官挺大的。陈部长很有派头,能言善语,他在报名处成了众目焦点,青年们围着他问这问那,他都答得很巧妙,总能让询问者满意,他把林场夸成了花果山、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当有人问到林场交通条件如何,通不通车,他说现在是闭塞了点,不过上级准备调拨三辆“解放”给林场,他还在青年中到处物色司机,不断地在本子上记着名字,司机在六十年代初可是个吃得开的行当,不少青年缠上了他……

“郭部长”还对青年们说:“林场有十几个护林员,个个都是神枪手,一个姓郭的护林员一天打过二十多只兔子、野鸡,到林场吃肉不成问题,还不用大家花钱……”我们这批青年经过三年困难时期,饱尝过饿肚子的滋味,“天天有肉吃”,这对青年们又是个很大的诱惑,有几个馋嘴人听后几乎口水欲滴,迫不及待了……

到场后才知道,所谓的“陈部长”名字叫陈国富,曾在一个公社干过武装部长,因作风问题受了处分,调到林场成一般干部,同来的年轻人为了尊敬他,还沿袭老称呼……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还是有不少人报了名。

十二月七日,是知青们动身的日子,这天市政府召开了隆重的欢送大会,会场上红旗招展,锣鼓喧天,要比欢送新兵入伍的规格还要高。知青们个个披红戴花,春风得意,市领导在会上勉励我们,到山区一定要过好三关 ——生活关、劳动关、恋爱关。

二百多名知青带着美好的向往、踏了上征程,一路上高唱着“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学习雷锋好榜样”……

后来我才知道,知青中文化程度高低不一,高中、初中、高小……六十年代初,高小就算个知识分子了,印象中邢燕子也是高小毕业回的农村。但也有“滥竽充数”的,知青中还有十多个人大字不识,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

我还发现“知青”的成份并不纯,有被厂矿下放的青年工人,有社会闲散人员,还有不少结过婚的,有三个少妇还带着小孩……反正是到林场去,只要你愿意,身体没啥毛病就行,资格审查并不严。本来我还为户口上的年龄而发愁,但还没等我想出办法,通知就下来了,据说,城市也是为了减轻就业压力。

也许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正是冬天,满目的荒山秃岭,遍山的乱石野草,一片凄凉,阵阵的寒风发出“呜呜”的声响,象要把青年们刮到路边的深沟……

崎曲的羊肠小道,险象横生,有的地方一边是悬崖陡壁,一边是大沟深渊,脚下的道不足一尺,一脚踩空,连命都捡不回来,青年们哪走过这样的路,恐怕连见都没见过,一个个望而生畏,不敢往前迈叔,不少人脸都变了颜色,两腿直打抖,每前进一步,都提心吊胆,不过,林场在一些险段都安排了老工人,他们帮着将每个青年扶过去,……那些挑行李的人,肩上一二百斤,对旁边的深沟视而不见,忽悠忽悠就过去了,过险道如履平地……好象他们并没有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青年们看了十分佩服。

江春红、邵东霞等几位姑娘勉强过了二道“险关”,就再也不愿往前走了。她们在一块较平担的地方坐下来,先是独自落泪,后又非闹着回去不可,她们说这里太可怕了,不定啥时掉进深沟,连父母都看不着,还有人说:“俺们上当了,快把我们送回去!”,这里的现状与“陈部长”描述的大胫相庭,不少青年都有“受骗上当”的感觉……江春红她们在带队领导的再三劝说下,只好随着奈何行……

林场的居住条件更是不容乐观,原本六七十人的小场,一下子增加了二百多人,显得拥挤不堪。知青们一律打地铺,一孔窑就睡了三十个人,夜里连身都翻不过,我睡的那孔窑洞里,有人提出建议,一颠一倒睡,这样一试果然显松了些,都是年轻人,有人睡觉不安生,常把脚伸出被窝,害得不少人嗅臭气,窑洞内特别沉闷,有人实在受不了,半夜站在洞外透气。有两个人有鼻炎,夜里睡得很香甜,大家把他俩羡慕得要死。

艰苦的生活条件大大超出知青们的想象。由于持续干旱,林场连吃水都困难,一天十几个人到二三里外的深沟担水,每天洗涮用都有限制,更说不上洗澡了,有青年们投机取巧,能打半盆水把身上擦一擦,那是很大享受了。后来不知是谁身上先生了虱子,马上就漫延开来,窑洞内无一幸免。虱子把知青们折磨得够呛,不管白天黑夜,身上痒得难忍,虱子总是藏在衣服缝中,怎么逮也逮不净,大家想了好多办法,都没能将它制服,后来林场又盖两排房,大家都睡上了床,撒药汤洗才将虱子完全彻底消灭干净。

生活关还凑乎着能过,不管条件如何艰苦,大家都能克服,知青的要求条件并不高。吃饭每月都有定量标准,只要生米做成熟饭了,一顿吃多少你自己掌握,反正是“吃超不补,节约归己”,有人出现水土不服,但熬过一段时间就适应了。

劳动关就不那么容易过了,林场的活除了挖坑栽树,就是担担挑挑,没一件轻松活。

一天又一天,笨重的镢头,在手中挥舞,坚硬的土层,弄得满手血泡,青年们忍着疼,含着泪硬是熬过来了,后来血泡变成了老茧……

担担挑挑更是林场人离不开的活,往苗圃地运粪,去山下挑粮食……知青们每人都发有一根扁担,一个垫肩开始,青年们的肩膀磨肿了,磨烂了,大家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后来,男知青也敢和老工人比试高低,二三百斤重的担子全不当回事,互相追逐疾走如飞。

大浪淘沙,江春红、邵东霞等20多名青年终于没能过去劳动关,按照本人自愿,又返回了那座城市。后来听说江春红混得不错,在一个大企业干上了秘书长(现在的办公室主任)邵东霞到一个局机关当了干事……

各级领导都在关心着我们这批知青的成长,县长、专员、厅长……翻山越岭,徒步数十里到场来看望我们,并鼓励知青要树雄心,立大志,扎根山区,为改变荒山面貌贡献出自己的青春……

市里的领导更没忘记这批知青,每年的中秋节、春节前都要派人来慰问,并带来不少慰问品,如肥皂、毛巾、纸烟……这些东西当时都是凭票供应的。

知青们没有辜负上级领导的期望,纷纷表决心,立誓言,“要在林场干上一辈子,荒山面貌不改变,白发苍苍不下山”……豪言壮语写在纸上,贴在墙上,青年们自动组织起“学雷锋小组”,业余时间帮伙房担水,修路……办发了事助人为乐,还在半山坡起高垫低,修出一座篮球场,星期日他与队还举行篮球比赛,另外还组建了“文艺宣传队”除了本场娱乐,还到周围大小队进行演出,深受周围群众的欢迎……知青们热火朝天把沉寂的山沟搞得生气勃勃,热闹非凡,歌声笑语不断。

自六五年秋,郑州国棉三厂、六厂、安阳豫北纱厂、汲县纱厂(卫辉)……等单位先后来场调人,青年们走了一批又一批……这时,我们方才明白,市里领导让我们这批青年到山区的目的是“锻炼”“过渡”,并非是让在林场扎根的,就是林场的一些老工人也跟着沾了光,不知他们与场领导何关系,充个“冒牌”知青也调往了城市的纱厂……

直到“文革”开始,林场的知青还剩下六十多人,就再无单位问津了。不过剩下的知青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有门路的家庭积极活动,托找关系人,有回城进了工厂,还有几位俨然成了机关干部……

场长很会利用策略,第一次纱厂来调人,他在会上讲,大家都要好好干,表现好的林场尽早把你推荐到工厂去,大家听后情绪高涨,干劲更大了,谁都想快点离开这个深山区,到工厂大显身手展示才华,后来,大家都发觉“上当”了,从几次调人情况看,凡是表现好的林场一律不放,都留了下来,倒是那些调皮捣蛋、不好好干活的人却早早到城市上班去了。听人么人说,调人单位查阅档案时,林场将表现好的人的档案藏过去了,领导也想让优秀的人留下来。

走得最早的是那些口是心非口号喊得最响,措词最激昂的人。

我这个默默无闻的小知青且坚持到了最后,那些言过其实的口号让我替他们实践了。

日月荏苒,转眼数十年过去,我从一个满头乌发的小知青已变得两鬓斑白。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回忆四十年漫漫绿色路,有艰难、有辛酸、有欢乐、有幸福、有汗水也有泪水,人生的酸甜苦辣尽在其中……

我独自在葛针庄护林点一干就是三年,在那里我过着远离人群,与狼为伴的生活,又是在那里,我学会了烧火做饭,自己料理自己。

与农村姑娘结婚后,我深刻体会到城乡差别、工农差别之大,爱人领着两个没有户口的“黑孩”,在农村艰难度日……

我饱尝了白手起家,异地落户的艰辛。

“文革”中,我曾遭受过一场突如其来的迫害,虽说不上残酷,但在我脑海中也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农村的封建陋习几乎逼得我走投无路,爱人险遭一场灾难……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数十年的坎坷磨难,给了我刚直不阿,顽强不屈的性格,吃的苦,受的罪值得!

回首林场,面貌大变,昔日的荒山秃岭,现在是座座青山,一片林海,知青们辛勤栽下的小树早已绿树成荫,郁郁葱葱,如今林场正在积极筹划,利用森林资源,建南山森林公园,开发旅游。这是我最值得骄傲和自豪的。

文革中的上山下乡潮,到济源来的知青有成千上万,过去那些青年队、知青点早已荡然无存,那段时光只能留在他们的记忆中,而我们这批知青且在愚公的家乡王屋山染绿了一片群山,青山林海象座偌大的纪念碑,铭刻着我们那批知青的丰功伟绩!

作者简介  

刘月凯,河南省济源市作家协会会员,林业局退休干部。生于1947年9月,原籍河南省浚县白寺乡西郭村,后随父母迁往焦作市,1963年12月7日“上山下乡”来到河南省济源县大沟河林场。1980年12月调济源县(市)林业公安派出所,曾担任所长、科长等职,荣立个人三等功一次,1989年在重庆西南政法学院进修一年。

2002年退休后开始写作,已出版文集《绿色记忆》上、中、下三部,100余万字。参与电影《爱在绿洲》(曾在央视电影频道播出)的创作与拍摄。

出品:大河文学(ID:dahewenxue

编辑:大河小编 (微信:449912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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