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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 | 《绿色记忆》之:回乡知青郭敏 | 作者:刘月凯


我在圪针庄护林时,除了和银洞洼薛石榴接触较多外,还和回乡女青年郭敏成了好朋友。

三道沟生产队,有十七户人家,分住三条沟。队里群众多数姓郭或姓杜,只有三户杂姓。生产队在我管护的国有林区内,队里的牛羊常在林牧界限并不十分明显的山坡上放牧,入林毁树情况经常发生。因此,我常到三道沟走走转转,做些宣传教育。

记得这是六八年的冬天,我第一次和郭敏见面,这天我到生产队天天派活的的地方顺和庄,想找一个放羊人谈谈坐坐,见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正和杜队长说话,从衣着打扮,她不是山里人,倒象城市来的。

小刘,这几天队里的牛羊没进林区吧?杜队长笑着问。

以前生产队的放牧人不自觉,总是偷偷摸摸把牛羊赶进林区,并啃了小树,我曾几次找过队长,让他对那几个人加强教育。

队长在会上动动嘴,省得护林员跑断腿。我也很会应承,你说句话比我跑几天山都顶事!

我和杜队长的几句话,那位姑娘注意上了我,她冲我礼节性地笑了笑,我也多看了她几眼。别看这深山沟,外人很少涉足,可文革初期,不少大中城市的红卫兵一批又一批地打着红旗,带着红袖章徒步来到这里,XX兵团”“XX战斗队到处传播文化大革命的火种,宣传毛主席最高指示,寂静的山区也掀起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我想这姑娘怕又是什么宣传队,到这里煽风点火来了。

你是林场的护林员?你好,姑娘很大方,主动与我握手说话,听说几年前林场来了一批知青……”

有二百多吧,不过大部分都走了,目前林场只剩下六七十人。我答。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她很有眼力,猜到几分。

你眼力真好……”我赞道。

我叫郭敏,回乡青年,从小跟父亲在新乡上学,老家就在顺和庄,……我的大部分同学都到修武插队了,父亲非让我回来不可,说能照顾母亲、弟弟……”她很爱说话。

下乡回乡,其实都一样。我说,不过回乡更好,到自己家,互相有个照应,比到一个生地方强。

还是和同学在一起热闹,彼此都熟悉。郭敏对回乡并不十分满意,谁知我爸是怎样想的。

说会话,我俩就算正式认识了。杜队长一旁说:到底都是上山下乡知青,能说到一起。

欢迎以后到家里坐。郭敏热情相邀,我家就住沟东沿,你比我上山早,是老大哥哩!

都是响应毛主席号召,接受再教育的我接着说:你家住在林区,不邀请我也要去的。

我是昨天刚回来郭敏说,今天到队长这儿报到。

以后你就是咱队的社员啦!杜队长高兴地说,队上又增加个女劳力。

你以后不管派啥活,我都保证服从,绝不挑肥拣瘦。郭敏在队长跟前象表决心。

咱这山上没啥轻活,冬天是出圈担粪,垒堰垫地,你刚回来,怕有些活干不动,先在家歇几天。

队长你放心,别人能干的活,我也能干,我不要特殊照顾。郭敏执坳地说,我也是在山上土生土长的,离开故土才八九年。

郭敏走了。杜队长对我讲了郭敏家的情况:她父亲从小就在外面上学,平时很少回家,甚至本队的人都不认识他。究竟他在外面干啥当啥没人知道,她家人从不对外说,五九年夏天,她父亲回来一趟,听别人说,他在新乡一所高中当教务处主任,走时把二女儿郭敏带走了,她姐姐、弟弟、母亲、爷爷都在家……

我曾到郭敏家去过几次,她母亲对人挺热情的,接触几次,觉得和郭敏很谈得来,有共同语言,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从学校到社会,从同学到老师,从城市到山区……海阔天空,无所不谈,我俩都爱看书,小说、散文,四大古典、世界名著,从书中的人物到故事情节,最后结局,有兴奋,有悲哀,有惋惜……

不久,我俩竟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几天不见,心里象缺少点什么。那年,我二十,她十九,当地风俗已是谈婚论嫁的年龄。

有次我去她家,她突然向我:你知道现在农村姑娘找婆家有个啥倾向?

对不起,我一无所知,我除了搞好本职,其它事漠不关心,我说,整天山上跑,到群众家也是拉拉家常,宣传一下林业政策其它事我很少过问。我不如你,整天在队里干活,和社员一起说说笑笑听到的事多,我自愧不如。

有个顺口溜叫'找工人,怕下放,找干部,怕定量,思一思,想一想,不如嫁个农村小队长郭敏进一步说明,现在厂矿工人,说下放就让你回去了,不保险,干部定量低,粮食不够吃……这小队长可有实权,他掌握社员的命运,工分工分,社员命根,可真不假。”

人民公社的最大优点是一大二公,基本原则是:三级所有,队为基础,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分配权力都在小队。我说,顺口溜代表了农村姑娘择偶的心理倾向。

你在这山区五六年了,没听说男女婚姻方面的'板话郭敏不知怎么,突然对这个问题产生兴趣,也许是年龄原因。

当然听说过。我笑笑说,你说的是姑娘,我说的可是小伙子,不过都是些陈词滥调,说出来不大好听,我故意咳了一声,说媳妇还是大屁股,三年能生一惧牤牛犊……”

她笑了,饶有兴味:你再说一遍让我记一记……”

你想积蓄素材写文章啊?我补充说,山里小妮劳动强度大,生活又不好,臀部发达的很少,都说,缺者为贵,有人传说大屁股女人容易生小子,这山区传宗接代思想严重,说男孩顶事早,十几年就成个壮劳力。这牛就是大老犍(公),这一犋你清楚,犁耙地使牲口一犋是二头,意思是三年能生二个小子。

到底你在山上时间长,比我听的多。郭敏又说,你知道吗,农村生孩子回答都变味了……要是女孩会说'嗨,又生个十八分,要是男孩,说真好,生个壮男力二十分。队里干活,女劳力一天十八分,男劳力一天二十分,现在农村,男女不能同工同酬,难怪有人重男轻女。这个旧俗真得改一改。

我俩到一起,总要把听来的来自于多方面的语言一起交流交流,对精辟句子郭敏还喜欢往本子上记。

郭敏在队里干了三个多月活,就成了生产队的小学教师,她不拿工资,是在队里记工分的,教一天学跟干一活拿同样报酬,窑洞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这恐怕是队长对她的特殊照顾。

其实她只教了八名学生,一个原来圈羊的窑洞,简单收拾一下,放几块石板、石墩就成了教室。

听说这是上边精神,为方便社员群众子女就近上学,要求每个生产队都有小学,别看8个学生,还分四个班级,二年级只一名学生,四年级最多,才三个人,升五年级就去大队上了。

由于我和郭敏的关系,我常利用护林机会隔三差五到小学去。郭敏教学方式很独特,轮到给哪个年级讲课,这个年级的学生就面向黑板,剩余学生脸朝后默读课文或做作业,四个班级,一个老师,够她忙的,一个油饼也得上回鏊。

她热爱这一行,教得很认真,我曾在窑洞外偷听过她讲课,她对学生要求很严厉,有个男生不该听课,回头望了望黑板,她就让这个学生站了半天。

小学不收其它杂费,每学期只交一块二角的书本钱,就这许多家长也拿不起,一提交钱,家长就不让孩子上了,他们说,在这山沟里,识字跟不识字一个样,都是干活挣工分?有文化没文化挣工都一样。

没学生,就没老师,郭敏对此很伤脑筋,她想尽一切办法,想减轻家长负担,郭敏找我商量,想让学生上山挖药材,打酸枣,卖钱顶书本费,这些本来是林区禁止的,碍于情面,我破例答应了,郭敏再三保证管好学生,不毁坏小树。

沟洼里的酸枣树很多,一到秋后,树上就挂满了小枣,听说这是一种中药材,晒干后供销社收购,一角二分一斤。

别看这些娃娃蛋蛋,都是土生土长,山上特别能跑,8个学生有五个是男生,他们象撒缰的野马到处乱窜,特别难管,一会找着这个,找不着那个了,急得郭敏不断扯着嗓子喊,尽管郭敏给我定了保证,可我不放心,头两次也跟了去,怕这些不懂事的捣蛋学生毁树,我担不起责任,我私自答复的事,没请示场领导,万一有点事我对上不太好交待,每次来打小枣,郭敏都再三强调纪律,但不守规矩的学生还是有,你让他摘酸枣,可他到处跑找秋桃软枣等野果子吃,郭敏一批评,学生很有理,说清早没吃饭,肚子饥了,山区群众没解决温饱,饿肚子是常有的事。

这一次,有两个十来岁的男生,爬到很高的柿树上,去勾几个没卸掉的柿子(林区内原有的老柿树仍归群众),当地山民有个规矩,卸柿子不能全卸完,一棵树上要剩十个二十个,这是留给喜鹊过冬吃的,喜鹊是个吉祥物,喜鹊喳喳叫,好事就来到,清早起来,都希望能有只喜鹊在门前叫上几声,给个好兆头。有人说,树上留些柿子,就象蒸馍留发头,下年柿子会结得更稠更密,叫喜结枝头。

喜鹊这里叫马尾鹊,尾巴象马尾,留在树上的柿子往往是高高在上卸时勾不着的,马尾鹊还没来得及吃,让这两个学生抢了

先,他俩吃完柿子还不下来,在树上沿着枝桠追逐。

我在下面看着非常担心,忙喊:快下来,危险!那两个学生根本不理睬,仍在柿树上象猴子一样从这个枝跳到那个枝,追打嘻闹,他俩知道我这个护林员不是管他们的。我只好喊他的老师:郭敏,快叫你的学生,万一掉下来,你可不好向家长交待。

狗旦,三娃,快下来!让我检查检查你摘多少小枣了。郭敏喝斥道。

二个男生极不情愿地下了树,看来郭敏在学生面前还是有威严的。

马上晌午了,咋摘这么点?郭敏检查他俩的篮子,你看别人都摘多少了?你俩来山上光顾耍!不想摘枣可以,回家拿你的书钱。

两个学生低着头,规规矩矩站在那里……

每当郭敏领着学生摘小枣或挖防风(药材),我都要提前回来,按郭敏的吩咐,烧上一锅水,里边放把米,中午,学生们啃着干粮喝着汤。

有时,郭敏也会帮我做饭,和我一起吃,她擀的面特别薄,切的还很细,象挂面一样。

想不到你面擀的这样好。我很赞尝。虽说我独自生活了二年多,但对做饭并不认真,擀的面象筷子一样粗,总觉得凑乎着能吃就行。

在学校,我和爸爸没在食堂搭伙,自己立灶,想吃啥做啥,挺方便的。就是到伙房领米领面挺烦人的,还得经校长批条……”

学生带的干粮多数是糠菜做的,别说白馍,就是纯玉面都少见。每当我和郭敏端起面条去吃时,学生们都眼巴巴地望着,也许他们心里会感到这个社会不平等,你们凭啥吃细米白面,俺且吃糠咽菜?郭敏说这些孩子平时吃的都是那东西,逢年过节也难吃顿白面条。

这山高寒,一年只种一季秋,种麦的很少。郭敏讲了麦面缺少的原因。

咱吃白面条,让孩子啃黑馍,显示咱和学生的差距太大,下次我管顿饭吧,你和学生也来不了几次。我和郭敏商量,孩子们都穿得破破烂烂,有些还露肉,特别是叫狗旦、三娃的学生,脚上的鞋露出三根脚趾,天已冷了,小脚趾冻得发紫,我心生怜悯,但无能为力,山上的孩子都这样,不是一个二个。

你粮食标准也不高,我看算了吧!郭敏说,别看这些孩子小,挺能吃的,比咱饭量还大,一顿饭能吃你几天标准,郭敏接着对外喊:竹叶,进来!

屋里来一个七八岁的女孩,郭敏将吃剩的半碗面条递给她,就在屋里吃!然后对我介绍说她家特困难,父亲是个残疾,一只胳膊,在队里放羊,母亲生她落了一身病,躺床上七八年了。

她一说我想起来了,山上的那个独臂放羊人就是她父亲,挺老实的一个人。

老师,我出去吃。小女孩在生人面前不好意思,刚出门,几个小男孩马上围过去。

白面条好吃吗?”“香不香?”“郭老师咋对你恁好?”“你们是亲戚吧!几个男孩七嘴八舌地问着,几乎要流口水了。

小女孩只顾狼吞虎咽,顾不上回答。几个男孩说着不知是谁先下了手,小女孩端碗往后躲,可没用,几只手全伸进去了,她高喊:郭老师!

敦敏马上跑出去,咋啦咋啦?

几个男孩慌忙四散,碗已空空。几个男孩舔干手上的饭,折

回身,转脸不认帐,郭老师,不是我!”“我只问问她,没动她的饭,”“是她自己吃完了。

回去咱再算帐!郭敏指着那几个男孩说。

在我的说服下,郭敏同意我的建议,这个星期天,她从家里带了一颗白菜,中午做了一锅汤面条,家里不断给我寄粮票,管几个学生吃顿饭没啥问题。

中午,学生们显得很规矩也很礼貌,八个人依次排开,盛饭时都说:谢谢刘叔叔!,可能是郭敏在家调教好的,可郭敏借机惩罚山上违纪学生,她把那两个小孩叫出队列,我一看还是狗旦、三娃,她让他俩立正站在院子里,不让吃饭也不准啃干粮。

你咋能用这办法对待学生?这是农村常用的那一套。我批评说。

对这两个学生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他俩娘常对我说,这孩子打不怕,骂不怕,就怕不让吃饭。原来郭敏是听他妈传授的,听说饿肚子比挨打还难受,我怀疑这办法是否行之有效。

其他学生端着碗吃得津津有味,呼噜、呼噜发出声响,狗旦、三娃不断巴匝嘴,急得舌头都快咽下了。有二个小点的男孩故意端着碗到他俩跟前猛吃二嘴,说这面条真好吃呀!两个被罚学生踢了他俩每人一脚,低声骂:滚!

郭敏并非真心对他俩饿饭,等其它学生吃过,让他俩订出几条保证,才让他俩动碗,留的饭比分配给其他学生的要多得多,狗旦,三娃一会就风扫残云。

这顿饭管出了感情,孩子们上学下学不管在啥地方碰到我,就喊刘叔叔。有次我到一户群众家,小女孩马上告诉家人:刘叔叔让我们吃白面条。她父母马上对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男婚女嫁是年轻人喜欢议论的话题,不同时期有不同的择偶标准,风俗习惯也有所不同,这成了我和郭敏谈论的热门话题。后来我俩还专门对男女之间的订情物展开社会调查,……

五十年代,女方送给男方的订情物:一双鞋、一条毛巾、一件衣服。鞋和衣服必须是女方亲手做的。男家通过这些东西了解女方的针线活做得怎样,鞋的针脚匀不匀,线拉得紧不紧。以前的鞋,不分左右,两只脚都能穿,这鞋另有一重意思,让男人穿上它,要立得直,行得正。毛巾是让男人劳动擦汗用的,意思让丈夫作个勤劳的人,那上衣更有说起,前遮心,后遮背,让男人挡风避雨独撑家庭的。

为此,我悟出个理,若哪个女人不正派,人们会说她破鞋,意思是指她送给男人的鞋不是新鞋而是别人穿过的。郭敏对我的看法很赞成:

说的有理,文革开始,俺学校有个女教师别人说她长长圆圆,给她脖子上挂一串破鞋让她游街……回去后她感到无脸见人,关上门上吊自尽了。“

男送给女的是一双袜子,一条裤子。袜鞋虽都是穿在脚上,但袜子是套在鞋里的,这意味着,女人主内操持家务,男人在外走南闯北,送裤子怕有些男尊女卑的意思,女送男上衣,男送女裤子,证明男高贵,女卑贱,衣服在上,裤子在下。

随着时代发展,后来定情物演变,纳鞋底的人越来越少,女方图省事,到供销社买鞋买衣服,表明意思是一样,会不会做针线活不那么重要讲究了。

到六十年代后期,定情物又变得复杂起来,女送男的除上述东西外,又多个笔记本,一支钢笔,很明显,随着社会需要,这是让男方平时学习用的,既是男方不识字,这东西也必不可少。

男送女的礼品增加的东西绕有情趣,不知谁的创造发明别出心裁,多一根束腰皮带,就是女方悔婚,哪怕其它衣物不退,那根皮带是一定要收回的。

郭敏,男人送女人皮带啥意思?我请教她,你在这山里比我了解的多。

我早就离开这地方了,不太明白。郭敏想一下,脸上泛起了红云,皮带是系裤子用的,意思是说这个女人就属于这个男人的啦!

我想也是这个意思,我笑着说,农村风俗,也没个啥科学解释。

文革中,破四旧、立四新,易风易俗,根据政治形势需要,男女双方互送语录本,毛泽东像章,女方的嫁妆也变成了镢头、扁担、粪筐……可我听回去探家的女知青说,城市结婚,女方要四大件。听听看看,噔噔转转。收音机、手表、自行车、缝纫机。

郭敏在本子上记得很详细,她说,这资料以后写份社会调查,说不定用得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最好不要往本子记,让人看到抓辫子,说你还念念不忘'四旧我善意劝她说。

在这山上我就是把本子拿出来公开,他们也未必能认全上面的字。大队会计才是个小学毕业。郭敏很自信。她那个本子不知现在还保存没有。

几天没见到郭敏了,我还有些思念,听说她到县里参加一个学习班,队里派一个男青年代她的课,我觉得很空虚,没有一起谈天论地的伙伴了。

我俩虽在一起调查研究当地婚俗、彩礼,个人事从未涉及,连这方面的笑话也没开过,但我心里倒有个隐隐约约的念头,象隔一层纸一捅就透,我俩很对脾气,有共同嗜好,若能与她结为伴侣,真是情投意合,我这一生将是幸福的,有几次我鼓好大劲,终于没有勇气启齿。我想,恐怕她也会这样想,突然,传来一个令我震惊的消息,简直是霹雳贯耳,把我打懵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郭敏订婚了。男方是本大队的,叫杜新来,在北京当兵十多年已升连长了,他年龄比郭敏大了八岁。我再三打听,这件事是真实可靠的。我欲哭无泪,白天吃不进饭,晚上睡不着觉。

郭敏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她太能伪装自己的感情,后来仔细想想,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人家郭敏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不过把我当成一位异性朋友男女知已,并非都要转化成夫妻……,即使是朋友,她礼节上也有欠缺,订婚,总得打声招呼吧,婚姻自由,双方自愿,我能想得开,只要你对我说明,我不会成为你婚姻上的绊脚石。

当时正是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习解放军。的年代,部队是国家的钢铁长城,能找个军人作丈夫,那是姑娘们求之不得的,社会上曾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绿军装、红五星,好男儿去当兵,保卫祖国逞英雄,能当个军属最光荣。我作为她的好友不该嫉妒,应向她祝福才对!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都想把自己的终身安排得幸福美满,郭敏的选择可以理解。听说部队上有规定,职务升到正营,军龄达到十五年就可以带家属,郭敏结婚后再等个几年,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随军到祖国的首都去生活了。那是多少人向往的地方!以后她就成了北京人。若和我这个林业工人结合一起能有什么出息?整天钻山沟,说不定一辈子都飞不出去……城市的知青还一批批“上山下乡,到农村去,到边疆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郭敏的选择是对的,应该审势夺势,为终身着想,这是飞出大山的最佳途径,天赐良机。我在心里暗暗向她祝福,听说杜新来家已择好良辰吉日,专等那位年轻军官回来,马上就结婚办事……做为朋友,我应该给她送一份厚礼……

然而,军官家属并非好当,部队派人来调查郭敏的直系亲属和主要社会关系,连她自已都不会想到,外调人员查出她父亲曾在国民党县党部干过文书,政治审查不合格,部队上不同意杜新来的结婚申请。他家还是原来选好的日子,这位连长又闪电般地与本大队另一位姑娘喜结良缘。

郭敏的美好向往化为乌有。我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盲目乐观,听说郭敏眼都哭肿了,在家寻死觅活,感到无颜见人,她父亲的历史问题本来没人知道,这一下等于公布于众了。

我思衬再三,是否去安慰她,后一想算了,人家本来就没告诉你,这时候你去是看人家笑话?还是另有企图?这样反而还会加重郭敏的痛苦,……干脆装个糊涂算了,免得让人怀疑你是“乘人之危,想捡便宜……

被男方拒婚,对郭敏的打击太大了。

我想等郭敏平静之后,干脆把藏在内心的心事向她倾诉,哪怕遭拒绝也好……有句话叫“抓而不紧,等于不抓,我又一次错过机会,后来带给我的消息,让我彻底失望了。

不是我没吃着葡萄说葡萄酸,其实郭敏长相一般,并没有出众的地方。她个子不高,单眼皮,眼睛有些外凸,圆都都的脸庞,皮肤有些粗,而且不很白,看着倒是挺忠厚的,她目光中常折射出狡黠,深沉的光,让人琢磨不透心思,她留着两根当时很时兴的短辫,那身合体的学生装显得朴素、大方,又显示她与山里姑娘有所不同,在她身上,对我诱惑最大的是她那能言善辩的口才和敏捷的思维。

郭敏还没有完全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也闪电般而又秘而不宣地与她家一个远门亲戚的儿子结了婚,男方是附近一个大队的赤脚医生,家中劳力多,条件也可以。听郭敏本家一个婶婶讲,郭敏被杜新来抛弃(其实是政治形势所迫),伤透了心,说一天也不想在这个家待了,她母亲怕她出啥问题,很快让她结了婚,离开这个顺和庄。

她住在婆家,平时很少到娘家来,我不知道她婆家究竟有多远,在哪个方向,我没有打听这个的必要……

八0年我调出林场,到县公安林业派出所工作,现在我也有一个幸福的家。我在圪针庄和郭敏那段交际算不上恋爱,只能算

一般朋友交往,没有值得留恋的地方。

转眼三十多年过去,当我办理一起盗伐林木案时,郭敏突然冒了出来,她是来讲情的。犯罪嫌疑人是她的表弟,不知她从哪听说我当了所长,刚见面我看她有些面熟,她硬要我猜她是谁,我想半天,脑子里也闪过几个女人,又觉不象,我回答是慎重的,对方认出了你,并叫出你的名字,而你且错认对象那是很尴尬的。看我回答不出,她只好自报家门。

你连我都认不出来啦,她感到很遗憾,我是郭敏呀!

我猛然想起这个名字:那时你不到二十岁,现在怕都当上奶奶啦。我笑着说。

你比年轻时发福多了,脸没多大变化,郭敏感叹说,真快呀,转眼三十多年了

开始她没提找我的目的,只在一起问了各自的家庭。“……和杜家退婚后,我整天都想着死,觉得活在世上太没意思了,要不是家人看的紧,我早就……我也曾想到过你……开始订婚没和你打招呼,后来我觉没脸见你……谁和谁都能过,过好过坏罢了。”她的话也许是真的,可晚了三十多年,如果当时我能主动,……我俩的家庭将会是另外一个样子,就是自己的儿女也将是另外一副面孔,嗨!现在说这些有啥用?

谁和谁过一家,是上天定好的,后悔也没用。我不介意以前的东西。

你也信这个……”她笑笑,接着她说起在圪针庄带领学生打小枣的趣事,讲得津津乐道。

她还告诉我:由于她结过婚有了孩子,在知青工作安排上,受很大影响,颇费一番周折,单位招工都要求未婚,特别是女性。有几个好单位她被刷下来,后来有人给她出主意,填表时你别那么老实,就写未婚,等工作安置好再想法解决小孩户口。矿山招工,许多人都不愿去,审查也不严,她混了进去……那里是采矿,重体力劳动,不是女人干的活,加上在深山区,离家又远,照顾不到孩子……她利用父亲一个当局长同学的关系,将工作转到乡供销社,可上班不久,商店实行承包租赁,她没干过生意,不敢冒风险,自愿离岗回家,当起农村家庭主妇……丈夫承包村里一个苹果园,她当帮手,每年也有近万元的收入。

三十多年没想起过我。我笑着说,想必找我定有要事。

事也不大,听说你当所长了,来看看你。过去来市里办事也来找过,听别人说,你下乡了,现在你和过去不一样,是个大忙人啦!她满脸是笑,不知说的是真是假,许是和我拉近乎,她接着说,闫庆发是我表弟,听说是你办的案。我来这儿问问情况,他是我姑家的孩子。

你表弟的事可不小,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他已构成了犯罪,他利用住在林区的便利条件,经常盗伐国有林木,做车棚、床、桌子去卖,初步查明,近二年,他获赃款三仟多元,现在还有一千多元没有追回……”我对他讲了基本案情。

我姑病床好几年了,欠了不少债,他家还有两个学生,家庭确实困难,念起咱俩过去的关系,无论如何你得高抬贵手,看点情面。郭敏央求道。

那是当然!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我会尽量照顾的。我说句不出原则的话。

你可别耍官腔,反正这事就靠你啦。她毫不客气地说,还是和过去一样直率。

该帮忙一定帮。我说句模棱的话。

对他准备咋处理她开始深入试探了。

调查还没结束,处理意见暂没研究。我如实对她说。

你是所长,说了算数,郭敏说,你知道我打听你多不容易,还是听乡林站站长说你在派出所正管。反正,我一见你,

心就跌底了,我想这点脸气你是给的。郭敏变得江湖了。

正管是不错,可办案不是一个人说了算。我说,所里研究过,还得给局长汇报。

我不管你那么多……”仗着过去是朋友,郭敏开始瞒缠了。

尽我最大努力吧!我象是应付地答应着。

临走她拉着我的手,再三嘱托:月凯,可别让我丢人呀!

他表弟闫庆发以营利为目的,多次盗伐国有林木,在那一带影响很坏,林场反应强烈。经研究决定对他刑事拘留,我提审他时,可能他听说我和郭敏以前的关系,态度变得很顽抗,过去承认的犯罪事实,现在又推翻了,我和另二个承办人非常恼火,对他进行严厉训斥,一怒之下,我漏了嘴,把他依靠郭敏讲情的事端了出来,我警告他不要存有任何幻想。

案宗送到检察院,提请逮捕,可检察院的同志阅卷后认为事实不清,有几处承认了又推翻,反复很大,盗伐的木材没有计算出方数,案卷退回,补充侦查,由于赃物已做成家俱出售,方数很难计算,最后我和主管局长一起研究,决定对他改为行政处罚。闫庆发在看守所住了十天,又将他释放了。按《森林法》规定对他进行玖仟元罚款,没追究他刑事责任够便宜了。

一天我到汽车站送一个客人,正好看到郭敏也在那里等车,或许她是来市里办事要坐车回去,我俩相距不到10米,她分明也看到了我,当我上前要和她说话时,她把头一扭很快走开了。

我清楚她表弟的事她在亲戚面前夸过海口,说我是她多年前的好朋友,这情是能讲下的,我嘴说照顾其实并无照顾,他表弟还是去住,让她丢个大人,她对我恼恨在心,耿耿于怀。我不知他表弟回家后是如何对她学说的?

得罪就得罪吧!工作中我得罪的何止你一个!干这一行,我要对得起法律,对得起我的职业良心。

◆ ◆ ◆  ◆ 

·  未  ·  完  ·  待  ·  续  ·

作者简介  

刘月凯,河南省济源市作家协会会员,林业局退休干部。生于1947年9月,原籍河南省浚县白寺乡西郭村,后随父母迁往焦作市,1963年12月7日“上山下乡”来到河南省济源县大沟河林场。1980年12月调济源县(市)林业公安派出所,曾担任所长、科长等职,荣立个人三等功一次,1989年在重庆西南政法学院进修一年。

2002年退休后开始写作,已出版文集《绿色记忆》上、中、下三部,100余万字。参与电影《爱在绿洲》(曾在央视电影频道播出)的创作与拍摄。

出品:大河文学(ID:dahewenxueshe

编辑:长城 (微信:449912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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