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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发富 | 三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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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姑年轻时,顺父母之命,以侄女服侍姑的旧制,嫁给了她的表兄。多年后,因没有生养遭夫仳离,孤苦伶仃回到了娘家。此时,奶奶年事已高,三姑便承担了尽孝的责任。一直到了解放初期,三姑唯一的弟弟,就是我的父亲,偕母亲及大哥二哥从外地归来,三姑见狭小的房子己无法安身,便租房搬了出去。随后,经人撮合,与本村一个因媳妇生二胎时大出血而亡的郭生走到了一起。尽管三姑每日都是尽心尽责,操持家务,十多年后还是因后母难当,不堪垢病而告别了这段婚姻。此后,三姑便蜗居在进门便是床铺的土屋内艰难地生活着。
自从懦弱自卑的三姑当上生产队的饲养员,她便把饲养院当成了自己的家,吃住睡无时不在。白天她晒土、垫圈、铡草,晚上她坚信“马无夜草不肥”的古训,多次披衣下床添草加料。她把这些生灵当成了自已的孩子来养,每日都和它们唠唠叨叨说着话,牲口们极有灵性,在老太太面前温顺听话,就连那脾气暴躁的杂毛青骡子在她面前也服服贴贴。
日复一日,牲口们被三姑养得个个膘肥体壮、毛光眼亮,并不断有小生命增加。随便拉出一头,均是生龙活虎,令他队社员惊叹不已、羡慕有加。于是,三姑的事迹上了县广播。那天,我们全家都站在有线小喇叭下,聆听着广播员激情飞扬的播报,我们都为三姑的事迹能上广播而高兴。然而父亲一句话没说便走出去了。事后,已成家的二哥对我们说,父亲哭了。
人不能太优秀,一旦太优秀必会招致小人嫉妒。队里一个叫兰舌的老头找到队长说:“她一个老太太,一不会赶车,二不能背装,凭什么每天都是20分。要不,我干饲养员。”队长问他,“你行吗?牲口可是咱全队人的命根啊!”队长不想驳他面子,停顿一下又说:“不过,咱队的牲口增多了,一个饲养室也挤不下了,正准备分圈呢,要不你试上半年?”于是,兰舌也当上了饲养员。
龙叔是十五队的赶车把式,在全村赶车人群中有极高威望。他精通牲畜习性,而且爱畜如命。他的一手好鞭每天甩得啪啪响,却从不往牲口身上落。那些年的冬天农闲时,都要赶车上山拉石头,用于修河渠。山上有一大坡又陡又长,很不好上,可又是必经之路。多数赶车手都发怵,每次上坡都需请人帮忙,唯有龙叔不惊不噪。他将车停在坡底,掏出自己的干粮去喂牲口,对着每头牲口的耳朵悄悄说着什么,然后,在空中甩了一个响鞭,牲口们像接到了命令,铆劲拉套,一气登顶,同行们无不咋舌。那天,村里所有拉石车,都停在半道停车场给牲口补料,龙叔指着我队马车上的一头骡说:“这头骡不是三姑所喂。”赶车手忙说:“对对,是兰舌喂的。你咋知道?”龙叔说:“骡子骨瘦毛长,一看就知道不是三姑的出手。”
父亲病重时,深知大限将至,当时大哥已入赘本村李家,于是他将二哥叫至身边说:“你三姑无家无主,一生孤苦,我实不放心,你若能照顾她,我死后也能瞑目了。”二哥红着眼睛回答父亲:“我管我姑。”
父亲去世后,二哥不违父嘱,直接把三姑接到他家来,此时的三姑已六十七岁。三姑是个闲不住的人,到家后,她把做饭、洗衣、照看孩子等家务一并揽接下来,从不喊累,与二嫂的关系近如母女,视侄女侄儿更是亲如命根。真应了那句“真姑妈假舅妈不真不假是姨妈”的话了。当然,此话也不尽然,真与假,还须看人看事。三姑自年轻因未生养受人歧视,替人养儿不但没得到回报反遭无情毁谤,已像两把尖刀刺在她的心上。尽管她拼命挣扎试图摆脱内心深处那两团像鬼一样的阴影,但由于伤口过深、滴血不断,至今仍无法愈合。她没有亲人,娘家人才是他最近的人,娘家才是她最能依靠的根。
光阴荏苒,转瞬已过十多年。一次,二哥一家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二哥开着玩笑问三姑:“姑,等你百年之后,给你找个老伴怎么样?”一生循规蹈矩、封建传统的三姑,怎么会让自己死后变成孤魂野鬼遭后人耻笑呢,只见她昏花的双眼流露出可望而不可求的神色,脸上写满了自卑,她极不自信地说:“还是把我埋在公坟吧。”
那年夏天,三姑坐在小凳上吃饭,不知怎的,忽然倒在了地上,顷刻间碗破饭洒,不省人事了。二哥连忙送她去了医院。各种检查后,医生说,腰骨断裂,拉回吧。二哥坚持治疗,医生说,八十多岁的人了,治愈率几乎为零。没办法,二哥含泪把三姑拉了回去。
此时正逢割麦打场天。二十多年前的割麦没有现在这样轻松。首先把麦子割倒,再一叉一叉装上车,拉到预先造好的打麦场上,或用石磙碾轧,或用脱粒机脱粒。每年打场,我们兄弟几家都是合伙干活,像个小生产队。我们集资买了四轮车,还买了能出净籽的脱粒机,与别家相比,还算先进的。
记得那天,四轮车刚开进地,只听“呲”的一声,发现左前胎瘪了。幸好地块就在村后。我们连忙支起瘪胎,把车开了回去。大嫂安排大哥补胎,其余人抓紧吃饭,两不耽搁。一会儿,大哥便补好胎,刚端上碗,二哥调侃道:“别左胎补好了,右胎又瘪了。”大嫂瞪了他一眼,嗔道:“就你嘴骚!”话音刚落,只听“呲”的一声,二哥喊道:“哥,看看,你啥水平!”大哥把碗一推,忙去检查,先用脚踢踢,又用手摁摁,有气呀,声音哪来的?再看另一个,果然瘪了。一时把大家都搞迷糊了。正当大伙疑惑不解时,大嫂说:“今天既使加通宵班也要把头场打出来,咱三姑怕是要不行了,这是天上的老爹在提醒咱们呢!”大嫂一席话,大家的心情一下子黯然下来了。是的,尽管我们都是无神论者,不会因巧合的事去浮想联翩,但是,三姑病卧榻上,命悬一线总是事实,我们真不敢懈怠。经历通宵加班后,头场麦终于打完了。
第二天,三姑真的走了。
想想三姑的一生,无论是为公还是为私,她都是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就因不会生育落的凄凄惨惨,让我们心痛如割,悲痛万分。接着我们为三姑净洗身孒,换上寿衣,殓好棺椁,摆好灵堂。正当我们要商量下一步如何办时,一个中年妇女匆匆走进了灵堂,先烧纸下跪,然后大声痛哭起来。嫂子们忙搀扶她起来,然而,面面相觑却都不相识。最终还是中年妇女自我作了介绍,说是来为亡父来求阴亲的。随后两日,又有几家来求亲,二哥只说想想,都未答应。二哥对我们说:“咱三姑在人世间遭人歧视,受人欺负,我不能让她在阴间再去受辱,我要为她找一个忠实人家,当然,我也绝不会让三姑去当孤魂野鬼的。”晚上,二哥把求阴亲的这几家人的社会关系以及人品逐一进行了评审,终于选定了一户郑姓人家。
送殡那天,天空阴沉。看着一堆黄土掩埋了三姑的棺椁,二哥再也忍不住了,扑倒在坟头痛哭起来,然后他仰天长啸:“爹呀,我们把我三姑养老送终了,还为她找了一个家,你满意吗?”在场亲戚以及帮忙的人们无不潸然泪下。
太阳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把明亮的光洒向大地,像父亲满意的微笑。


作者简介

邵发富,河南济源人,退休教师,现赋闲在家,弄孙为乐。曾长期从事文体教育工作,文学、艺术多有涉猎,故每有所感,便诉诸文字,杂文、散文尤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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