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复根 | 徐大良和刘翠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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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良和刘翠翠同住一个小区。

徐大良退休之前是一个小厂的行政股长，刘翠翠退休之前是本市一所小学的小学老师。因为在小区棋牌室里做牌搭子时配合默契，就互生好感，后来知道彼此都是丧偶，同病相怜就开始有了交往。不久情愫萌发俩人就走到了一起。

平心而论俩人的黄昏恋是得到双方小辈们首肯的。小辈们的条件是做伴可以但不能领证。对此，徐大良和刘翠翠起初都有点不乐，但随后也就想通了：不就是老了做个伴嘛，有那纸没那纸又有何妨？

刘翠翠和徐大良的黄昏恋，是很令旁人羡慕的。早上，东方微白，俩人一起去菜场买菜，晚上，晚霞似火，俩人一起走绿道锻炼身体。

徐大良的儿子在杭州工作，刘翠翠的女儿在上海工作。徐大良的儿子和刘翠翠的女儿都是白领阶层中的佼佼者，年薪都是五十万打底。只是因为工作太忙，两个白领精英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所谓对父母的关怀仅限于每月一次用微信视频问个安而已。但徐大良和刘翠翠都不在乎，说不回来更好，自由、简单、清净。由此可见，黄昏恋的老年人也喜欢过二人世界。

徐大良和刘翠翠上半天的时间主要是准备中午吃的。因为人老胃口小了，一般说，饭菜只做中午一顿，中午吃新鲜的，晚上吃中午的剩饭剩菜。剩菜剩饭微波炉加热一下就行了。上午闲下来的时间一般跟晚上一样，俩人一起看电视。看电视徐大良都是以刘翠翠的趣味为转移，也就是说，刘翠翠想看什么节目，徐大良从不反对。而这时刘翠翠就会像少女一般紧靠在徐大良身边。

徐大良和刘翠翠最出彩的生活是下午了。以前俩人没认识之前，他俩这个时间里都会去小区棋牌室，但后来俩人携手了觉得棋牌室的空气太混浊了，就退了出来，每天中午12点开始，和几个脾气投缘的牌友在徐大良家的车库里玩。

徐家的车库很大，有近三十平米。徐大良老婆在世的时候，车库里塞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三年前老婆死了，徐大良清理车库，该卖的卖，该扔的扔，故现在的车库除了一张五斗橱外，就是打牌时的必备装备：一张小方桌，四把木椅外加两把钢折椅。钢折椅是为观战的人备下的。当然，人数超过了，那就只能站了。

这天中午像往常一样，12点一到，几个牌友就准时聚集到徐大良家的车库里。牌友中固定的人员有仨：张三福、林强生和周奎，加上徐大良和刘翠翠。一共五个人。徐大良对刘翠翠说：“你坐我边上，看我打，我打几副，你换我，好吗？”

刘翠翠笑眯眯：“你打吧，我看。”

这天他们不是搓麻将，而是玩梭哈。是徐大良提议的，意思是换换花样。

人生的变故就是如此猝不及防！因为连赢三局，二十分钟前，徐大良还在牌桌上手舞足蹈得意洋洋，二十分钟后已经眼睛紧闭躺在市医院ICU的抢救台上了。医生全力以赴抢救了一个多小时，徐大良终于苏醒过来，但却不能说话，其状跟植物人刚苏醒时没有什么两样。医生出来找到呆坐在走廊椅子上的刘翠翠说：“你是病人的家属？”

刘翠翠点点头，问人醒来了没有？

医生说：“人是醒来了，但你要有心理准备，你先生的病我们初步估计是脑梗 ，要做手术。”

刘翠翠说：“手术要多少钱？”

医生说：“大约十多万吧，如果你们有这个经济承受能力，那么明天检查确诊后你就来医生办公室签字。”

医生的估计不错，第二天经过磁共振等检查，发现徐大良的大脑里有一个很大的肿瘤，无疑，这瘤子必须予以切除。

然而，就在刘翠翠带着钱正要在医生办公室里签字时，一只手按住了她：“妈，这字你不能签！”

刘翠翠回头一看，是儿子。就有点惊喜：“儿子，你怎么来了？”

儿子说：“先别管我为什么来，我要说的是，这字你不能签。”

刘翠翠不解：“为什么？”

儿子说：“为什么？我问你，你和徐叔是合法夫妻吗？我是说你俩有证吗？”

刘翠翠语塞了：是啊，什么关系？说夫妻关系，还真是没有证啊。

儿子开导说：“妈，不是法律上的夫妻关系，你就不能签这个字，否则，出了事，你承担不起。”

医生在一旁也听明白了，对刘翠翠说：“你儿子说得对，如果你俩还不是夫妻关系，你真不能签这个字。”

刘翠翠急了：“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他的病越拖越严重吧？”

医生说：“你想想，他有没有别的亲人？”

刘翠翠立刻说：“有，他有一个女儿，在上海工作。”

医生说：“那你有没有她的电话号码？有的话，马上给她打电话，患者的病，手术越早越好。”

电话很快通了，徐大良的女儿一听老父亲病了，很急，说马上开车过来。

徐大良的手术很成功，半个月之后就顺利出院，出院的手续是女儿办的。徐大良的女儿很孝顺，要让老爸跟自己回上海。说在她身边，早晚也有个照应。

徐大良知道这些年女儿在职场上打拼得不错，可毕竟终身大事还没着落，怕自己这样过去会影响她找男朋友，故不同意。

女儿生气说：“影响什么？你是我爸，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徐大良固执：“可我还是想回自己的家。”

女儿不客气了：“爸，你是不是还不死心，还想着她？跟你说，她要是真心跟你好，你住院，她会不在你身边？”

女儿的话让徐大良无法反驳。是啊，住院这段时间，刘翠翠除了送他来医院，后来再也没有出现。倒是张三福几个牌友来看过他几次。他也在病情稳定后打过她好几次电话，但语音提示，是空号。怎么会是空号呢？徐大良想，看来这没有名分的“半路夫妻”还真不靠谱，故最后决定还是跟女儿去上海生活。

一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失联一个多月的刘翠翠终于出现了。她敲开了徐大良家的门，但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少妇，问刘翠翠：“你找谁？”

刘翠翠说：“这不是姓徐的家吗？”

少妇说：“你是说原来的房东啊？是这样，这房子他卖给我们了。”

刘翠翠惊讶：“卖给你们了？那你们知道他去哪儿了？”

少妇说：“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听说他去女儿那儿了。”

听到徐大良去了上海，刘翠翠不由得一阵子头晕目眩。

离开“徐家”，刘翠翠忽然想到自己这次回来要办的另一件事：自家的出租房合同马上要到期了，微聊时她告诉房客不打算再续签，不知房客是否做好了搬出的准备。这会儿她要去看个究竟。

也巧，走过露台，遇上了张三福、林强生和周奎，仨人正在水泥台子上热火朝天“斗地主”。

张三福先看到她，先打招呼。打过招呼的张三福有点埋怨，说：“刘老师，你也是，你和老徐都那样了，怎么能不声不响地就离开他呢？”

张三福的话有点尖锐，刘翠翠本想解释：这不是自己的意愿，是儿子的意思。但又不愿把儿子扯进来，故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林强生打圆场：“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要说了。对了，刘老师，你跟老徐联系过没有，要是联系了，就说我们几个老哥们都希望他回来。我们跟他说了，没用。”

周奎也附和：“是嘛，他不回来，我们三缺一，一桌牌局都凑不齐。”

刘翠翠说：“我给他打过好多次电话，但打不通，是空号。”

林强生说：“你俩真有意思，老徐跟我们说，他打你电话也打不通，也说你的号码是空号。”

刘翠翠又有点尴尬了，这次只得实话实说：“我儿子替我换了号码。”

张三福说：“你俩都换了号码，当然彼此都打不通了嘛。”

周奎一旁也看出了刘翠翠的为难，忙换了个话题，说：“刘老师，你这回回来不走了吧？”

刘翠翠说：“等会儿我还要回杭州，我那媳妇上个月给我生了个胖孙子。不过，杭州那边的事安排好了，我就回来住。”

张三福、林强生、周奎一起先说“恭喜”后说“那我们等着你。”

去自己家的路上，刘翠翠忽然想起：怎么忘了跟他们要他的新号码呢？又想，算了，只要自己回来，他一定也会回来，到时再跟他解释，相信定能解释清楚，届时，不管自己儿子反对还是他女儿反对，她都要和他去领证，做一对堂堂正正的合法老伴。

作者简介

谢复根，浙江嘉兴人，一个喜欢阅读和思考的写作人。已在纸媒和自媒体发表各类 体裁作品200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