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宝记 | 半斤书记病了

 

半斤书记病了，已经在家里打了五天点滴，人也显得苍老了。

那天他去兄弟家遇上点小尴尬，可兄弟亲热地拉他坐下，又是拿烟又是倒水的；弟媳取出了侄女给他们两口子买的按摩仪和衣服。半斤书记很是欣慰：侄女也是小棉袄啊！可坏就坏在八两叔的毛病上：喝酒之后爱唱。看着哥哥鬓发斑白，八两叔心里一酸，一声叫板，一段曲剧《我哥他一辈子多磨难》唱得情真意切，直听得半斤书记是司马青衫。之后半斤书记是步行离开的，让兄弟回头把侄女的孝心和他的电动车送过去。

走到自家大门口，半斤书记眼前一黑栽倒了。也就这么巧，乡卫生院的罗副院长和刘媛媛开车来找他，正赶上他栽倒。罗副院长就地进行初步检查，排除了脑出血等情况，便和听到动静出来的陈亚运一起把他背回家放到床上。陈亚运咋咋呼呼的，要送他爸去医院；罗副院长在认真检查后认为半斤书记是劳累过度，最好先在家里输几天液，再视情况决定需不需要住院。半斤书记已经醒过来，呵斥儿子听罗副院长的。他还有另一层想法：村里习俗是人若住院，就会有人情走动，不能给乡亲们添麻烦。

半斤书记还是失算了，在家输液照样每天来人不断。他交代家人：来人的东西只收个心意，奶取下一盒，蛋留下一个，不行就说“心意领了，东西带回”。至于要看他的，以“刚刚睡着了”挡驾。

这几天，八两叔两口子也没安生。八两婶先是埋汰：“唱唱唱，喝点马尿就唱个没完。这回把自己亲哥唱病了，满意了吧？”后是烧香检讨：“各位神灵在上，八两不敬你们就罚他，俺哥是个好人呢，你们可要保佑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求你们了！”八两叔则是一直陪着他哥，三顿饭哥俩一块吃，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琐碎事。

这天小晌午，陈平和李素云两口子来了——他们不会被挡驾，直接来到半斤书记床前。陈平从保温饭盒中盛出一勺鱼汤：“叔，我不坏您的规矩，就请您喝这点汤，剩下的我还带走。”这一句，连几天没笑脸的八两叔也让逗乐了。

半斤书记尝了一小口，热而不烫，味道鲜美，于是一气喝光：“带回去？没门儿。再给我来大半碗，剩下的让你八两叔尝尝，问他这大厨能熬出这味儿不能？”

李素云笑道：“田园小筑有位老客户，每次来钓鱼都熬鱼汤。陈平不但白喝人家的汤，连技术都跟人家学了。”

又聊一会儿闲话，陈平两口子告辞，八两叔送到门外。陈平一摸口袋：“哟，车钥匙掉了。素云，你去屋里找找。”

素云转身进屋，陈平悄声对八两叔说：“忧思过甚，才是半斤叔的病根。你比谁都了解他，解劝一下。过冬是春，一帆风顺嘛。”

送走客人，八两叔一肚子疑惑回屋，他哥的问话让他更糊涂了：“陈平偷着对你说什么了？”

原来，半斤书记看到陈平在告辞前悄悄掏出车钥匙放在椅子上，后来就有了素云过来找钥匙，他就明白了。八两叔不知道这些，但老实回答了他哥的问话。半斤书记幽幽说道：“八两啊，你那天唱的真触动我心思了。这场疫情搞得我身心疲惫，让我想到没有接班人呢。别的村都是争着抢着当干部，咱们村这些年就没有谁乐意干的。你看人比我准，帮我滤滤：四十来岁，三十来岁的也行，有谁可以培养培养。”

八两叔其实已经考虑这个问题多次了，今天直接一步到位：“只有一个，还太年轻，你看咋样？今年大学毕业的陈一凡。这小伙子不错，上进，果断，组织能力还挺强……陈平好像也是这意思。”

这回轮到半斤书记迷糊了：“陈平什么意思？”

“他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是：过冬是春，一帆风顺。”

半斤书记目光落到书桌上的摆件：那是一只鼓帆前行的金色帆船，棕色的底座上镌刻着金色的行草：风劲一帆悬。这是一年前田园小筑开张陈平送的。莫非，年轻人早就有建议了？“回头我考察考察，村两委再协商协商。八两，咱到院子里活动活动吧。”

外面天高云淡，阳光正好。

作者简介

孟宝记，河南省焦作市武陟县人，现工作于济源富士康。喜欢读书，爱好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