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亭瞻古塔，高插海天傍。铃响风传韵，灯明月泻光。山头飞瀑落，云外老松苍。临眺心神远，盘桓到夕阳。”——这是明代诗人武尚行的一首诗《古塔穿云》，描绘了诗人笔下的海清寺塔：“古塔高插在海天边缘，寺内庙宇檐角铃响风传，夜色里灯火通明如同月光流泻；山崖边飞瀑飘落、高山上松木苍翠，仿若给人一种'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感觉，又像一轴近在咫尺的灵动静美的画卷。高处眺望，心胸明远，面对云水禅心徘徊流连，直到夕阳西斜也不肯离去。”诗人对海清寺塔及其周边环境的描写和景物的描写非常细致、生动，语言凝练、优美、清新、自然。诗的结尾写了诗人在登高抒怀之余被落日的海清寺塔景象所吸引而“忘我”，透露出诗人深陷美景的一种鬓丝禅榻的状态和内心的清远宁静。
它让我忆起书法家沈定庵写下的一副楹联：“烟霞清净尘无迹，水月空灵性自明”，而此时月辉下的海清寺塔何尝不是一场水月空灵？走进依山傍水的海清寺塔，在月光如洒的夜色下，佛堂的檀香、寺院的诵经声、檐角的铃声、远处灵动的山水……是那么的富有禅意。这种禅意也契合了诗人彼时的心境，它是心灵与自然的沟通，更像是一种出世入世的禅悟，有道是“人有情，山川草木亦有情”。
走进花果山景区大门，道路左侧一座古塔特别引人注目。它濒临大圣湖的东北隅，三面有大山的拱卫，像一棵高高耸立的迎客松，迎接着八方来客，它就是著名的海清寺塔。海清寺塔又名阿育王塔，始建于北宋天圣元年（1023年），为供养“释迎真身舍利”和“阿育王灵牙”而建，是一座九级八面的阁楼式砖塔。古塔高42.39米，雄浑古朴、威武玲珑。站在塔底，参天古塔袭来的压迫感让人生出些许畏惧，但是年少天不怕、地不怕的顽劣时刻让畏惧退缩成攀登它的冲动。那时候古塔的洞口不像现在装上了铁栏杆，管理上也不是太严，孩子们总是趁管理人员不注意偷偷地攀爬。而我们往往都是跟在成年人后面的，由他们带头一个接一个向塔顶攀登。古塔内有砖砌旋梯可登顶，塔的空间越往上走越狭小，我们只能俯身借着头顶上空窗口射来的微弱天光向前爬行，楼洞暗黑又阴冷，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最后几层几乎是紧贴着洞壁攀爬过去的。等到了塔顶身体就开始发怵，小腿也在不停地打颤，不知是恐高反应还是害怕宝塔突然间歪倒而坠落下去的缘故。总之，我被古塔的威严震慑住了。而对于古塔的牢固性，用“稳如泰山”四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据连云港市地方志记载，从公元前179年（西汉汉文帝时期）到民国37年（公元1948年）止，连云港地区共发生24次地震，最大的一次地震是1495年11月8日海州4.75级地震，即使是1668年山东郯城8.5级的强烈地震，波及海州地区（连云港古属海州）造成“城倾十之二三”，“海退卅里”的惨状，海清寺塔也没有倒塌。有专家指出“连云港历史上没有发生过五级以上的地震”，因此它的破坏性不是很大，对本是坚固的古塔没有造成致命性威胁。也有人更具象的认为这是横向的地震应力造成的，而海清寺塔正处于横向地震应力的猴吴断裂带缝隙之间，由于间隙作用使地震应力变弱，所以海清寺塔才能幸免于难。然而不管从哪个角度分析，海清寺塔的防护措施及其抗震性是肯定的。首先海清寺塔的地基是建立在坚硬牢固的花岗岩之上，不会因为地震波的冲击而发生位移，再加上塔本身墙体砖缝之间采用了糯米汁石灰胶泥等固化处理工艺，这些都为海清寺塔铸造了铜墙铁壁。那么一千多年前在没有任何现代先进的仪器和技术条件下，古人能做到精准选址，莫非有先见之明？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古人的智慧也只能用牛叉来形容了。直到后来我查阅有关资料得知，海清寺塔是由一个叫“泗水成守元”的建筑师设计并监督建造的，这时我方才明白镌刻在宝塔基座上的“根深蒂固”四个大字的含义。原来对于海清寺塔所处地势的分析以及其地下岩石的构造古人是深谙的，所以海清寺的选址是建立在一定科学依据基础上的，而不是凭着感官的“先见之明”。能够把“根深蒂固”镌刻在地基上充分地说明了古人对待海清寺塔的选址是多么的大胆而自信。原来创造这一不倒传奇的不是神而是人的自身！当然当地的百姓却不这么想，他们宁愿相信神灵的存在和神袛的护佑。
海清寺塔是花果山地标性建筑，也是花果山文明的标志。有人曾把它形象的喻为一支穿云之箭，确实如此，这支千年之箭不仅外表锋芒毕露，还内涵着韧性十足的弓与弦。如果说花果山是厚重的弯弓，那么这片膏腴之地就是维系花果山生命的一根弦，这根弦孕育出花果山灿烂的历史文化：“1953年花果山乡大村墓葬中出土的西周时期青铜鼎、青铜赢，1960年大村水库建设中出土的距今7500多年前的陶轮、陶杵等青铜器，1978年花果山砖厂工地墓穴中发掘的汉代简牍、两座棺椁及其随葬品，1983年花果山新村出土的西周时期的窖藏'半两’铜钱……”，它们被称为“大村遗址“。“大村遗址”的发掘，有力证明了“大村遗址”文明的厚度与深度同时也反映出当时人民的生产、生活的先进程度。在此阶段对海清寺的保护工作也没有停止，据文史记载：“1955年4月和1972年9月，江苏省文化厅与江苏省文物保护管理委员会两次邀请上海同济大学建筑系教授陈从周，对该塔进行
勘察，并由省文化厅拨款维修，工程于1974年11月开工，1976年底
结束。”在1975年考古人员对海清寺的一次修复过程中发现了一个方形地宫，并出土了大量的珍贵文物，有 砚石函、银匣、银椁、银精舍等，这些文物的出土进一步丰富了花果山地区的历史文明。
寺院内绿树婆娑弄姿，清风拂面，顿感清爽。古塔青灰色的墙体渗透着一丝湿漉漉古旧的清凉，墙面上条条纹路仿佛是时光剥蚀的痕迹，看起来更像是老者额头繁杂的皱褶，布满岁月沧桑。从玉佛堂传来的訇訇梵音，萦绕耳际、静心养性。我驻足在塔底青石铺就的平台上，抬头仰望，只见瓦蓝的天空下，一朵朵白云在塔顶盘旋。我仿佛觉得那是玉佛堂飘出的青烟变化成的洁白云朵，在俯看苍生。或又觉得那就是一面挂在这座千年古塔旗杆上的悠悠旌旗。在寺院内轻蹑地走着，语调也跟着放低了许多，只见一些新栽的或是有点年纪的树木一排排、一团团的簇拥着，倒不见了百年、千年的树木。曾经在海清寺塔北侧有一座团圆宫，宫内供奉着唐僧（唐玄奘）和他的兄弟三元大帝及其父母的塑像，取意“合家团圆”，当地人又称家庙，据说花果山大村是唐僧父亲陈光蕊的出生地，海清寺内有陈光蕊的“遗冢”。而海清寺塔当初只是木质结构，是由唐朝大将尉迟恭在唐玄奘家庙后院建立的一座九级浮屠的佛塔。寺庙于1960年大村水库（今大圣湖）建设时被拆除，寺庙的遗址就在今大圣湖小岛白鹤亮翅的地方。
出海清寺东门前面是一条建设中的神道，简单的水泥路面透着白亮，水泥路面两边伴随着黄土路一直向前延伸，黄土路的边缘一个个精美的菩萨石像在葱绿的行道树下一字排开，每个间隔的石像之间还堆放着一些随意摆放的巨石，显然这是一条很宽敞的迎宾大道。神道的北边一件钢结构“鼎”字形框架悬着一口铸着“海清寺”三字的黑色冬瓜形撞钟正默默地打坐在有零星绿色的黄土地上，土地亦像刚刚被平整过似的板结、硬实。撞钟前一个半月形池塘引起了我的注意，池塘不大，很瘦削，池塘边缘被一个个大石头围圈住，里面注满了水，靠近撞钟一面的池岸边嵌入一个向湖中央凸起的半弧形的木栅栏，池塘周围草木披离。这是它与我的初始印象，但可以想象建成后它一定是个完美的园林景观，既有楼台水榭的闲静又有曲水流觞的诗意。
晌午，春阳高悬。白花花的太阳刺痛眼睛，停车场铺设的石子面泛着热气，还隐隐绰绰地闪现路边景物浮动的影子。黄土路、露天存放的撞钟、散落的石头、孤单的小屋……像是打了瞌睡，显得安静恬然。目前前山门、藏经楼、大雄宝殿、观音苑、佛教文化研究中心、客堂等主体工程已结束，再也不见了儿时无遮无拦、草木萋萋的景象，筑起的高墙深院成为凡人与神灵之间的藩篱，人们不在无拘无束，而是多了尊重与敬畏。经过扩建后的海清寺，占地面积达24公顷，规模比我小时候看到的海清寺大出几倍。
“北来南去几时休，人在光阴似箭流”，如今的花果山已是沧海桑田、海晏河清。海清寺塔过往的烟霞早已深埋进历史的档案，城市的现代化步伐已延伸到花果山脚下。一疃疃现代化高楼拔地而起，新农村建设让红瓦白墙的二层小楼遍布在海清寺塔的周围，旅游业的发展给花果山带来了无限生机。随着《西游文化》的升温，也盘活了花果山沉睡的历史文化，让包括海清寺及海清寺塔在内的历史古迹再度焕发光彩。未来的海清寺一定是香火不断，信众络绎不绝；空气清新，鸟语花香，环境优美，具有浓厚文化韵味的园林式寺院。2022年全国文物工作会议提出“保护第一，加强管理，挖掘价值，有效利用，让文物活起来”的指导方针，这对弘扬中华文化，增强文化自信，守住文物古迹的根与魂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随着2023葵卯年除夕“首届花果山海清寺迎新春听钟声活动”海清寺撞钟祈福的108响清脆的钟声响起，具有千年历史的海清寺塔在人们的见证下，真的“让文物活起来”了。
一座海清寺塔就是一部沉淀的历史，它反映了花果山地区的历史状况与传统的佛教文化。它根植于这片土地，沾满了人间烟火气，是家乡人民情感的纽带和精神的象征。如此，在浸润着纯朴古山野之风的大山之中，宝塔越发变得厚重而坚实。这座古塔也因此深深地烙印在花果山历史的扉页上，成为传播花果山灿烂文化基因的守望者。
作者简介
王道军，江苏连云港人，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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